“陈简,你听见我说话了吗?给点反应好不好?”
人醉酒之后情绪往往会被放大许多倍,江砚话说太多,词穷,又开始感到委屈了,“你相信我好不好……”
可惜无论他怎么表白,怎么道歉,陈简始终不理他。
太阳渐渐落下去,黄昏过后,天终于黑了。江砚全身力气耗尽,差点在门口睡着。
后来,他扶着门板站起身,脚步打晃地往楼下走,嘴里念道,“我等下有工作,明天再来,钥匙不还你了。”
也不管陈简能不能听见。
他来的时候开的是谢霖的车,回去时也一样。
江砚整了整衣襟,还记得把酒瓶和酒杯归位,然后恋恋不舍往楼上看了一眼,终于推门出去。
车就停在陈简家门外,本来进来的时候陌生车牌不给进,保安认出他的脸,知道他最近住这里,特地给放了行。
江砚拉开车门,坐进去,发动引擎。
他头脑并不清楚,不知道自己是酒驾,在这样的情况下竟然稳稳地开出别墅小区,上了市中心的主道。
江砚把车窗降下来,傍晚的风已经散光了热气,吹到脸上一片冰凉,倒是清醒了许多。
正是晚高峰,路上十分拥堵。他凭记忆换了一条偏僻的路线,虽然有点绕远,但应该更节省时间。
江砚打开播放器,开始放歌,可惜谢总监的品味似乎不怎么样,切了几次没有合他口味的,只好就这样听着了。
大概听了两首吧,江砚很难受,实在不理解为什么谢霖喜欢听这种非主流舞曲,感觉自己的耳朵遭到了荼毒。他关掉音乐,打开电台,就一低头的功夫,还没弄好,前方突然响起一声鸣笛,一辆重型货车直愣愣地朝他冲了过来。
本来可以躲开的,江砚手搭在方向盘上,脑中有一百种逃生的路线,哪怕他和旁边的车辆刮一下,也比直接撞到货车上好,可想归想,醉酒后的身体反应跟不上脑速,硬生生慢了半拍——
嘭地一声。
发生的太快了,江砚什么都没看清,也来不及思考太多,瞬间失去了意识。
……
陈简接到谢霖的电话时,刚从浴室出来,头发还没擦干,水珠顺着发梢滴到后颈上,正要抬手去擦,就听谢霖说:“江砚出车祸了您知道吗?”
陈简耳边嗡地一声:“……什么?”
“车祸,在成津路那边出事的,和一个货车撞了。那个货车司机疲劳驾驶,据说开车时差点睡着,江砚是酒驾,两人说不清谁撞谁,但那司机没什么事,在跟警方做笔录,江砚却伤得重,已经第一时间送医院了……陈总,您过来一趟吧,我这边焦头烂额,忙不过来,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把现场视频发网上,造谣说江砚已经死了,现在我的电话快被媒体打爆了,还有一群伤心欲绝的粉丝来医院凑热闹——妈的,都是些什么人啊!净会添乱!”
谢霖焦躁的火气即使隔着电话也丝毫不减,背后的声音一片忙乱,陈简却只觉得一股冷气从头渗到脚,眼前发白,双耳几近失聪,只捕捉到一个关键词,他喉结动了动,颤声问:“江砚死了?”
谢霖一口血涌上喉咙,连忙解释,“没、没有,没那么严重,您冷静一点,我叫郑秘书去接你吧,千万别自己开车啊!”
“……”
电话一挂,陈简呆了一会,脑海一片空白,过了很久才想起应该换衣服,又用冷水冲了把脸。
等郑成都到的时候,他已经恢复镇定,和往常一样穿戴整齐,正拿着车钥匙要出门。郑成都拦住他,说我来开。陈简表面看着正常,神情却迟钝,整个人十分茫然,三魂七魄不知道飘到哪个国度去了。
郑成都平时对他总是毕恭毕敬,此时也忍不住摇头,心里叹了口气,本想劝解,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去医院的路程并不远,心急才显得格外漫长。陈简以前没什么进医院的经历,他家有私人医生,他也比较健康,连感冒发烧都不多。上次来医院是什么时候?早就不记得了。
医院是个压抑的地方,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十分刺鼻,陈简往抢救室走的时候,有医护人员推着移动病床脚步匆匆地与他擦肩,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病人的情况似乎不太好,家属跟在后面一路抹眼泪。
陈简自己心烦的时候也见不得别人伤心,他想起今天下午江砚抱着他哭的样子……那样一张脸,那样一个人,无法想象他浑身是血被抬进救护车的画面。
陈简扶了一下墙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往前看,抢救室的大门紧闭着,谢霖正站在门口冲他比手势,另一只手拿手机,不知在跟谁打电话,看上去的确很忙碌。
旁边还有两个人,一个是江砚的助理,另一个是江砚新上任的经纪人,叫什么不太清楚。陈简没有跟他们寒暄的心情,大步走过去,问谢霖:“检查结果出了么,有多严重?”
谢霖收了手机,怕陈简难受,不敢答的太详细,只说没有生命危险,叫他放心。可是人还在里面抢救,现在就说没有生命危险了,陈简怎么能真正放心?
他不说话了,靠着墙,面容隐在走廊的阴影里,周身气压十分低沉。
谢霖看了看他,心中感慨,随口道:“他下午去找你,我以为会在你那儿过夜……哪想到他喝了酒还敢开车。”
说者无心,陈简听者有意,神色又黯了几分。
——是,如果留江砚过夜,是不是就不会出意外了?
可现在追究这个有什么用?奇怪的是,他根本不知道江砚什么时候喝酒了,在他那里喝的吗?实际上江砚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也不知道,后来为了不听那些告白,他干脆戴了耳机,如果早知道……
没有如果。
陈简不是喜欢后悔的人,他能有今天的成就,一部分要归功于性格,一旦出现什么问题,他永远不会先回头抱怨,而是往前看,理智地分析局面,寻求解决办法,尽量把损失降到最小,把收益放到最大。
可如今江砚生死未卜——尽管他们已经分手了,他还是爱他——这个时候,他能有什么办法?理智没有用,分析没有用,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干等着,默默忍受时间仿佛停滞不前的煎熬。
等得久了,陈简越来越不能冷静,第一次感到深切的痛恨,痛恨江砚,恨不得这辈子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人。
……
后来,谢霖暂时离开,去处理相关手续,遵照陈简的意思,把旁边两个木头桩子似的人也带走了,在场的只剩下陈简,还有郑成都。
郑成都的头脑清楚一些,提醒陈简应该通知江砚的家人,可一时找不到联系方式,只得作罢,过后再说。
抢救持续了几个小时,人始终不醒。期间有护士从门内出来,陈简向她询问了一下情况,得知江砚全身多处受伤,失血过多,肋骨断了三根,并伤到肝脏,肺部发炎,车祸时头部不知撞到哪儿,有严重的脑震荡,且颅内有出血……护士说了一长串,陈简没听完就不行了,打电话把谢霖叫了回来,自己去吸烟区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