睦魅心中一凛,“公子是说……”
凤时垂下视线,手中的勺子在碗里搅着,“他知道阿奇的模样,恐怕千年前他和我一样,是上界的一员。”
“既是如此,那么……”
“明日之后再说吧,也不急于这一天。”
凤时喝了几口羹,伸手夹菜,筷子却突然停在空中,“……睦魅,你用的探魂术?”
“正是,公子有何吩咐?”
“那么看到他从何知道那首曲子了么?”
睦魅微愣片刻,明白过来凤时说的是什么。陌泽在最后一刻吹响的曲子,虽然只有一个乐句却让凤时的脸色为之一变。探魂术是直接接触对方记忆的法术,仿佛翻开一本书,无需特地问什么就能看到各种记忆片段。然而睦魅却不记得他看到任何和那首曲子有关的记忆,若那不是无足轻重的记忆,便是刻意隐藏极深。“法术最后是被那鬼魂蓄力一搏而中断的,睦魅恐怕还漏了部分记忆。公子,那曲子是……?”
“没有看到便算了。今日把法阵做好,看阿奇的情况恐怕夜里就要开始护法。”
睦魅点头答道:“是,睦魅知道了。”
白应昊在梧桐里又平平淡淡地过了一日,大半时间仍旧耗在厨房里,剩余的在梧桐内闲逛。走到北院的时候,他看到在庭院的小水池边一动不动晒太阳的大龟,正是上次凤时从s市带回来的那只千年寿龟。乌龟察觉到来人,懒洋洋地把头伸长一些望了一眼,又毫无所谓地缩回到原处继续打盹。凤时和睦魅似乎很忙,一整天几乎见不到人。白应昊料想是和新月到来有关,虽想帮忙却无处插手。太阳落下昼夜更替,蓝天变为墨色,厚实的云层挡住星空,似要下雨却迟迟不见雨滴,只有一片阴暗。草丛里的蛐蛐似乎察觉到湿气而躲了起来,夜静得压抑。脚步声忽然划破了寂静,接着是敲门声。“白公子?白公子?”
白应昊从睡梦中惊醒,门外传来的是睦魅的声音,语调显得有些紧迫。“睦魅?怎么了?”
睦魅在门外提着灯,光晕在门上晃动着,“公子请您立刻过去。”
白应昊一愣,赶紧翻身下床,抚了几下头发,抓了挂在椅背上的外套打开门。“发生什么了?……难道已经开始护法了?”
睦魅点点头,转身带路。白应昊抬头仰望,天空中看不见月亮也看不见星星,只有一望无际的黑暗。“已经是新月……”
“子时已过,但原本是该要到今日晚上。大人这一世的寿命已经不久,越来越压抑不住煞气,公子也是方才发现情形不容再等,才决定提前开始护法。”
正院后的空地里早先已经准备好了法阵,凤时站在阵的一端念着咒文,阵中央的阿奇弓着背立着尾,浑身的毛竖起,一双黄玉色的眼睛仿佛染了血色,凶残暴戾,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声低沉而含糊的吼声,仿佛在努力压抑着什么,又仿佛是什么东西拼命要从那猫的形态里破壳而出。白应昊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却有一种那东西不能出来的直觉。那东西,有害。“阿时……”
白应昊不禁轻呼,向凤时望去。凤时只穿了一件单衣,合着眼聚精会神地念着法咒。法阵内逐渐亮起赤红色的光晕,光晕集成丝向中央汇拢试图压制阿奇,黑猫却在身体被那光丝碰触到时开始了反抗。它腾跃起来,尾巴和四肢挥开试图将它束缚的光丝。被挥散的光丝重新聚起,变成更粗的绳索向黑猫飞去。双方不断纠缠争斗,阿奇的面目变得更加凶狠狰狞,双目血红,那黑色的皮毛之中仿佛隐藏着什么影子,急速地在壮大。而法阵的力量却只在缓慢增加,凤时的神色凝重眉心蹙起,白应昊虽然不曾见过以往的护法却有种非常不对的感觉。他转头去看睦魅,睦魅的神情也异常紧张,眼睛紧盯着凤时一秒也不离开。先前凤时在施法时倒下,不久后又在s市遇到明熙大打出手,白应昊看着那张脸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凤时的脸色在变差,汗珠从他的额上冒出,终于连身形也一晃。“阿时!”
白应昊惊喊,想去扶住凤时却顾忌着影响护法不敢进入阵内,“睦魅,我们只能在外面看着吗?”
睦魅垂下的手握着拳,微微咬着唇,“我虽有公子赐给的法力,但本质属阴,贸然施法只会助长大人身上的煞气。只要能压制住,之后便可由我和大哥……”
“那如果压制不住呢?”
“不会!公子是天上的灵鸟,怎么可能……”
说话间凤时的身形再次晃动,阵内的光晕如同中断了法力供给徒然减弱下去。阿奇的身上有黑色的影子在闪动,白应昊觉得那不是错觉,它的周身像笼罩着一团黑雾,没有鲜明的边界,却是在不停地涌出、扩大。“那是什么……?”
白应昊低喃着,转头去看睦魅,看到的却是睦魅惊愕的表情。“煞气……怎么会,以前从来不曾……”
白应昊愣住,紧接着头脑里似乎涌出了大量的东西,密密麻麻如蝗蜂一般,震得他头晕目眩,却一样也抓不住。白应昊用力深呼吸,闭上眼脑海里一片黑暗,仿佛阿奇身上的黑雾蔓延到了他的头脑里,吞噬掉了一切。煞气……极阴的东西……凶兽……睦魅全神贯注地看着凤时,并没有察觉到白应昊的异样。白应昊用手托着脸,眯开的眼睛从指缝间看到阵中的阿奇。黑猫暴躁地龇牙咧嘴不停吼叫,但那吼叫中已经听不出痛苦的压抑,全是面对仇敌时的愤怒宣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