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想杀我,许多年前我就成了她的刀下亡魂,而且,这两年她和我一起生活,她只要一根簪钗就能置我于死地!”
他双臂如箍,把怀里的人几乎勒进肉里,一字一顿道:“云相,你竟敢跟我提云家的颜面,云家还有何颜面可谈!你爹靠牺牲无辜的乌余人起家,卖官鬻爵,贪婪成性,你娘打死打伤的侍女不计其数,你们云家上下全是蛇蝎心肠,坏事做尽,连自己的亲女儿亲妹妹都容不下,把她赶出家门。
她孑然一身到处流浪,吃尽苦头,不但不怪罪,还处处为你,处处为云家,没想到你非但不感恩,定要逼死她才罢休!你也算是脸皮奇厚,本王抄你家,杀你爹娘,你既要报仇,怎么不干脆冲本王来,为何还巴巴做本王的狗,荣华富贵你也享够,该还你的债了!”
云相几近疯狂,张牙舞爪地猛扑上来,凄厉地嘶吼道:“你怎么可能活着,眠蛇是天下至毒,解药我只给你一半,你应该早就死了……你为什么没死,为什么要回来,我一时糊涂,突然记得抱过你,不忍心亲手杀你,你为什么还要坏我好事……”
安王爷一个利箭般的眼风扫过去,墨虎身形一变,抓起云相的手臂,直直地扔了出去,门外传来一阵杀猪般的惨叫,不过很快就销声匿迹。
北风呼啸而来,穿过屋檐时发出阵阵呜咽,如一首招魂的曲,催命的长调。
自始至终,云韩仙白着一张脸,眼中一片冰冷。
僵硬过后,便是钻心的疼痛,云韩仙冷汗涔涔地从梦中惊醒,看到旁边熟悉又陌生的脸,不禁愣了半晌,咬着下唇缓慢地抬手,想越过他从床头拿水喝。
安王爷猛然惊醒,捉住她的手拖进怀里,端过杯送到她唇边,云韩仙一口喝干,长长吁了口气,又咬住下唇,对抗那肆虐的痛。
安王爷心头一紧,扣住她的下巴让他松口,把自己的手指送了进去。
云韩仙撇开脸,冷冷道:“我最后问你一遍,你救不救人?”
安王爷忍住掐死她的冲动,长长吸了口气,轻柔道:“阿懒,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吗?”
云韩仙浑身一震,前尘往事潮水般涌来,她在太平山流浪,遇上巡视边关的安王爷,两人一见如故,成日里饮酒作乐,四处游玩。
她没想到的是,她的身份被识破,安王爷一日借着几分酒意,竟想对她霸王硬上弓,她气愤不已,两人从此决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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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京城,她以《太平图》闻名天下,画到第三卷,云父贪墨之事暴露,她舍不下亲情,画下《太平图》第三卷送入宫中,希望能保下云家,谁知画不知怎么落到安王爷手中,安王爷的权势正如日中天,趁火打劫,将她尽情羞辱,逼她献身,否则就要株连九族。
她无可奈何,只得做其侍妾,把画笔完全搁置,成了一个废人。
透过朦胧的灯火,她仿佛看到烈日当头,黄沙滚滚,两人并辔驰骋,身后数骑云从。
历历在目的,只是浮生中的瞬间。
潮水渐渐退去,秋水天沉默坚忍的眼神如闪电,劈开了浓墨染就的天空。
几欲炸裂的痛排山倒海而来,云韩仙猛地抓在他强壮的手臂,用全身的力气大吼:“欠你的我已经还完,现在我的命是秋水天的,他生,我生,他死,我也陪他下黄泉!”
安王爷不怒反笑,“好,我就让他死在你面前,让你断了这念头!”
他狠狠压了下来,把所有的恨意,所有的思念,所有的不甘化成一个个噬咬般的吻,落在那惨白的脸上。
他却再也听不到那久违的动人声音。
清醒时,身下的人咬着唇,咬着自己手指,昏沉时,身下的人只呼喊着一个名字,一次次痛醒后,身下的人似失去知觉,仰望着帐顶,目光迷茫,如孤苦无依的孩童,魂魄尽散的行尸走肉。
越来越浓的沮丧和无力感把他重重包围,安王爷一点点放软了身体,伏在她身上细细地吻,吻上已干的泪痕,吻去淋漓的血,吻上那胸膛跳动的地方。
那一刻,他恨不得挖开这里,掏出那颗鲜红的心,祭奠自己多年无望的爱情。
他把脸轻轻贴上去,只有这里,才能让他感到生命的存在,他颓然闭上双眼,似乎怕惊醒她一般,轻柔道:“你既然如此恨我,为何宁可默默去死也不杀了我,是不是对我还有一点情意?”
云韩仙心中一恸,手指轻颤着,抹去他脸上冰凉的水,嘴轻轻一动,泄露出微弱的一声叹息,“我们……本来是知己……毕生难求……”
“知己……”
安王爷噙着一抹古怪的笑,把她固执地按进怀里。
翻云覆雨
“忘了他们吧……忘了秋教习,忘了韩夫子,忘了,都忘了……”
招福扑倒在地上,案几上杯盘狼藉,脚边的酒壶散落一地。
喝醉了,果然一切都忘了,忘了是自己千方百计窥探得安王爷的心事,跟皇上献计,把懒神仙的《太平图》悄然送入他手中,表面送他一个人情,实际上却将安王爷推到峰尖浪口,逼到万劫不复之地。
忘了吧,忘了皇上咄咄逼人的追问,自己千辛万苦挣得皇上的心腹地位,为何皇上对蓬莱书院的事情知道得比自己还要清楚?自己耍了场猴戏,娱乐的人却只有皇上一个。
忘了秋教习,朝廷几派势力已经容不得他;忘了美丽的懒夫子,从头到尾,她只是皇上的一枚棋子。
更何况,她一生坎坷,早有死志,秋教习若死了,她怎么可能继续做行尸走肉?
可是,谁不是棋子呢,只因皇上要维持翡翠的“和平”
现状,才华横溢、锋芒毕露的三皇子成了富贵囚徒,只怕永生难以逃脱。
安王爷表面权势滔天,得罪的皇亲国戚各级官员无数,只要稍有不慎,皇上就能让他尸骨无存。
而一直不偏不倚的霍西风将军只因说了句玩笑话‘好久没打仗了’,被皇上逼得走投无路,为证明“不想让国家和百姓陷入战祸”
,霍西风将军兵权尽释,知无不言,将各种隐秘之事和盘托出,单纯可爱的霍小胆若知道被爹爹出卖,会不会恨上一辈子?安王爷一贯与之交好,若知道他投靠太子,会不会有雷霆之怒?
皇上这局棋下得真正漂亮,他怎能不佩服!怎能不心寒!
朦胧中,一双素色布鞋缓缓来到眼前,他做的坏事太多,有人要来杀他了吗,黄泉路上有那对至情至性的夫妻陪伴,倒也不寂寞。
他没有丝毫畏惧,咧着嘴无声地笑,等待最后的结局。
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接着,脚步声四起,更多的冷水浇了下来,一会就把屋子变成泽国,而招福,就成了泽国里一根木桩。
“汪奴,把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收拾好送到我房里!”
招夫人把最后一盆水浇到他头上,拂袖而去。
直到跪在招夫人面前,招福仍然一脸懵然,招夫人愤恨不已,拿出长长的戒尺打在他肩膀,招福悚然一惊,猛然抬头,招夫人正挪开香案上的菩萨,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牌位,不觉脑中一个激灵,重重叩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