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摩愤愤然地一把打开了她的手:&1dquo;别乱动!”
朱颜捏了好几把才松开了手,道:&1dquo;等你身上的病治好了,你如果还想走,我就送你回大海去。”她揉了揉他水蓝色的柔软头,轻声在他耳边道:&1dquo;在这之前就不要再乱跑了,知道吗?你这个小兔崽子,实在是很令人操心啊&he11ip;&he11ip;”
苏摩的脸上被糖纸覆盖着,看不出表情,许久才&1dquo;嗯”了一声,道:&1dquo;那你也不许给我套上黄金打的项圈!”
朱颜哑然失笑:&1dquo;你还当真了?开玩笑吓你的呢,你这小细脖子,怎么受得了那么重的纯金项圈,还不压垮了?”
苏摩拿掉了眼睛上的糖纸,尖利地看了她一眼,半信半疑地&1dquo;哼”了一声,脸色瞬间又阴沉了下去朱颜知道这孩子又生气了,便从桌子上拿起了一张糖纸,笑眯眯地道:&1dquo;来,看我给你变个戏法,好不好?”
苏摩眼眸动了动,终于又看了过来。
她将那张薄薄的纸在桌子上铺平,然后对角折了起来,压平,手指轻快灵巧地翻飞着,很快就折出了一个纸鹤的形状来。
孩子冷哼了一声:&1dquo;我也会。”
&1dquo;哦?”朱颜白了他一眼,&1dquo;这个你也会吗?”
她将那个纸鹤托起,放在嘴边,轻轻吹了一口气——那只纸鹤动了起来,舒展开了翅膀,在她掌心缓缓站起,扑簌簌地飞了起来,绕着灯火开始旋转。
&1dquo;哇&he11ip;&he11ip;”苏摩看得呆住了,脱口惊呼。
那只纸鹤绕着灯转了一圈,又折返过来,从他的额头上掠过,用翅膀碰了碰他长长的眼睫毛。
&1dquo;哇!”苏摩情不自禁地欢呼出声来,那张苍白的小脸上充满了惊喜,湛碧色的双瞳熠熠生辉,露出了雀跃欢喜的光芒来——那一刻,这个阴郁的孩子看起来才真正像他应有的童稚年龄。
朱颜看他如此开心,便接二连三地将所有的糖纸都折成了纸鹤,一口接着一口地吹气。顿时,这个房间里便有一群银色的纸鹤绕着灯旋转,如同一阵一阵的风,流光飞舞。
苏摩伸出手去,让一只纸鹤停在了指尖上,垂下长长的眼睫毛定定看了片刻,忽然抬起头,用一种属于孩童的仰慕和欣喜看着她,颤声开口:&1dquo;你&he11ip;&he11ip;你好厉害啊!”
&1dquo;那当然!”她心里得意,&1dquo;想不想学?”
那个孩子怔了一下:&1dquo;你&he11ip;&he11ip;要收我当徒弟?”
&1dquo;怎么,你不愿意?”她看着这个孩子,现他的嘴角微微颤抖,表情颇为古怪,便道,&1dquo;你要是不愿意拜师也没关系。叫我一声姐姐,我一样教给你!”
苏摩垂下头,沉默了片刻,小小的肩膀忽然起抖来。
&1dquo;喂,怎么了?怎么了?”朱颜已经完全不能预计这个孩子的各种奇怪反应了,连忙抱住了他单薄的肩膀,连声哄着,&1dquo;不愿意就算了!我又没非要收你这个徒弟&he11ip;&he11ip;哎,你哭什么啊?”
孩子垂着头,用力地咬住了嘴角,身体微微颤抖,似乎在竭力压制着某种汹涌而来的情绪。然而泪水还是接二连三地从长长的睫毛下滚落,无声地滑过了苍白瘦小的脸颊,怎么也止不住。
朱颜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倔得要死的孩子哭,心里大惊,即便她天不怕地不怕,却在这一刻束手无策,围着这个孩子团团转,连声道:&1dquo;怎么啦?不学了还不成吗?别哭啊&he11ip;&he11ip;盛嬷嬷会以为我又打你了呢!,別哭啊!”
她用力晃着他的肩膀。大概也是觉得不好意思,孩子用力握着拳头,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勉强忍住了眼泪,身体却还是在不停地着抖。当他摊开手的时候,掌心是四个鲜红的深印子。
&1dquo;好了好了,想哭就哭吧。”她不免有些心疼,叹了口气,&1dquo;哎,你忍一忍,等我拿个盘子替你接着先——鲛人泪可以化为珍珠,你难得哭一次,可不能白白浪费了!”
她还真的拿了个描金盘子过来,放在了孩子的脖子下,道:&1dquo;好了,哭个够吧!”
&1dquo;攒点珠子还可以卖钱呢。”
苏摩抬起眼睛看着她,定了片刻,却忽然&1dquo;哧”地笑了起来。
&1dquo;咦?”朱颜实在是被这个孩子搞晕了,&1dquo;怎么了?”
&1dquo;&he11ip;&he11ip;”苏摩摇了摇头,垂下头去,不说话。
&1dquo;不哭就好。”她松了口气,嘀咕,&1dquo;其实我最头痛孩子哭了&he11ip;&he11ip;”
&1dquo;我从小就是一个人。”忽然间,她听到孩子在沉默中轻轻道。
&1dquo;嗯?”朱颜愣了一下。
&1dquo;我从生下来开始,就在西市的笼子里长大。”苏摩轻声道,声音透出一股寒气,&1dquo;和其他的小猫小狗一样,被关在铁笼子里,旁边放一盆水,一盆饭。”
她的心往下沉了一沉,不知道怎么回答。
&1dquo;只是,直到那些小猫小狗都卖出去了&he11ip;&he11ip;我却一直都卖不出去。”孩子哺喃说着,垂下头去,&1dquo;我的身上有畸形的病,脾气也很坏。他们说,鲛人长得太慢了,得养至一百岁才能卖出好价钱。而在那之前,都是赔钱货,货主得等到下辈子才能赚到钱——有一次,他实在没耐心了,差点想把我杀了,挖出一双眼睛做凝碧珠”
&1dquo;你的阿娘呢?”她忍不住问,&1dquo;她不护着你吗?
&1dquo;她很好卖,早就被买走了,不在我身边。”苏摩摇了摇头,轻声道,&1dquo;我在笼子里一直被关到了六十岁,阿娘才来西市找到了我——那时候她已经跟了霍图部老王爷,很得宠,便把我赎了出来。”
朱颜愣了一下:&1dquo;咦?那么说来,你岂不是有七十岁了?”
&1dquo;七十二岁。”孩子认真地纠正了她。相当于你们人类的八岁。”
&1dquo;真的?八岁?那么大!”她满怀惊讶地将这个孩子看了又看,摇了摇头,&1dquo;一点也不像&he11ip;&he11ip;你看起来最多只有六岁好吗?”
&1dquo;我明明快八十岁了!”苏摩不悦,愤然道。
相应于十倍于人的漫长寿命,鲛人一族的心智育显然也比人慢了十倍。眼前这个活到了古稀之年的孩子,虽然历经波折、阅历丰富,可说起话来却还是和人世的孩子一般无二。
&1dquo;好吧。八十岁就八十岁。”她妥协了,摸了摸孩子的脑袋,嘀咕,&1dquo;可怜见的,一定是从小吃得不好,所以看起来又瘦又小,跟个猫似的——以后跟着我,要天天喝牛乳吃羊肉,多长身体,知道么?”
&1dquo;我不吃牛乳羊肉!”孩子却扭过了头,愤然。
&1dquo;呃,那鲛人吃什么?鱼?虾?水草?”朱颜迷惑,摸着孩子柔软的头,豪气万丈地许诺,&1dquo;反正不管你吃什么,跟着姐姐我,以后你都不用担心饿肚子了!管饱!”
苏摩没有说话,却也没有甩开她的手,就这样靠在她怀里,默默地看着围绕着灯火旋转的银色纸鹤,一贯苍白冷漠、充满了戒备和憎恨表情的小脸松弛了下去,眼神里竟然有了宁静柔软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