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时大人更是了不得,虽是文官出身,竟没坐在轿子里,反而骑个高头大马,俊得没边没沿,仿似天神下凡一般,只是脸上透着股寒气,让人不敢多看他一眼。便是那些有点见识的行脚商贩看了一眼后也都速速低下头去。
敢情京城里的人果然不同凡俗。
而此刻,吉祥客栈的小阁楼里,一个少年人坐在暖炕上闲嗑着瓜子儿,身边却是个军戎打扮的壮汉。
「焦大哥,你真不去迎那位时大人?」少年长相倒是普通,单眼皮儿,薄嘴唇,翘鼻子,皮肤也不挺白,倒是嘴角有颗痣,平添了几分妩媚邪性。
「谁稀罕他呢,不就一小白脸么。」壮汉气愤说道。
「你见过?」
「说是二十五六岁,文官,宰相的女婿,皇妃的妹夫,不就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
「那我要瞧瞧!」
「小碧,外边儿冷!」
这小碧倒是兴头大得很,跪在炕上,将阁楼的小窗户悄悄往外推了点儿,虽然只推开了一条小缝,呼啸的寒风已然透进,他打个寒颤,掩好衣襟,还是眨巴着眼睛往外瞧。
大队军士慢慢行过来,高头大马上的「小白脸」大人也越来越近。
小碧眼里稍露出点迷茫的神情。
他喃喃地说着,也不知道是不是说给壮汉听:「我不说过么,我家小叶子可精神呢,你瞧,就跟这大老爷一个样子呢!」
壮汉稍皱了下眉,这小碧口里的小叶子是他旧相好,而且是早死了多少年的旧相好,谁也没见过,只是他时常叨念,还煞有其事立了个衣冠冢,逢了节气就去拜祭。
小碧这孩子就有些神神叨叨,谁知道是真是假,不过他还是凑到窗缝儿看一眼。
便是对那小白脸再是唾弃,却也不得不喊声好,真真标致风流人物。而且眉宇间不怒自威,倒似有些本事。
「焦大哥,精神吧,我家小叶子真跟他长得很像哦!」
焦应瞧瞧趴在窗边眼都不眨盯着外头的小碧,心里叹了句,一把将他拎起来:「醒醒了,那是时承运时大人!」
「我知道!」小碧嘟哝着,继续拿了盘里的瓜子儿嗑起来。
隔了半晌,他却又说了句:「真有些像。」
焦应受不了他,捏他脸颊:「你那个相好不在十里坡坟地里躺着呢?」
小碧低了头,拿了个瓜子在桌上画圈:「那、那坟里没尸身……」
「那你拜祭个鸟!」
「他定是死了,不然他肯定会来瞧我。」
焦应无奈叹了口气,这几年相处下来也清楚他性子:「你这些天呆这儿别下去,免得惹是非。」
「我能惹什么事儿?」小碧一抬眼,却没了迷糊劲儿,相反是机灵惫懒。
「你做这营生,兴许那小白脸不待见,多在意些!」焦应站起身准备离开,口气里有些生硬。
小碧朝他做了个鬼脸:「这营生怎么了,不偷不抢,给爷们儿解闷,自己也能攒钱,焦大哥你自个儿都说要向朝廷申请给营里弟兄配营妓!若说那个姓时的大官讨厌兔儿爷,那就更没意思,哪个营里没这档事儿?多得是!」口齿伶俐得很,旁人根本插不入嘴。
焦应回头,脸上带了怒色:「有这么糟践自己的么,我说你、说你兔儿爷了?」
他和这小碧有缘,本也不愿他做这营生,但他这芝麻绿豆官,薪饷少,油水更是半点没有,养活家小都勉强,哪有余钱供养他呢。更何况──
他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又缓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