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蚕把披着的大氅解下,递给后面立着的方狄,然后偏过头,看向贺祈言二人:&ldo;两位不必见外,请慢用罢。&rdo;顾澄晚上前,为几个人斟满酒。贺祈言看那酒满了,先举杯说道:&ldo;贺某先干为敬。&rdo;说着一仰脖,喝得涓滴不剩。&ldo;贺少侠客气了。&rdo;花蚕也抬起杯子,而后掩袖饮尽,许是有些喝急了,净白的面上透出一抹薄红,搁下酒盏,他看向刚刚提筷的岳柳儿,眉目间神色柔和,&ldo;岳姑娘,可还要添些甜品么?&rdo;岳柳儿转眸一笑:&ldo;不用啦,这些已经够吃了。&rdo;花蚕温和一笑,摆摆手让顾澄晚和方狄去了旁边的桌子,接下来就是各自用饭,花蚕与贺祈言间或交谈。&ldo;小公子饭后可要与我们一同投栈?&rdo;为自家师妹舀了一碗桂花羹,贺祈言开口问道。&ldo;不了,阿狄之前打探了消息,说是前几日有见着个与在下相貌相似的青年在这里现身过,在下想再去询问询问。&rdo;花蚕柔声道,&ldo;贺少侠要去何处投栈?&rdo;&ldo;师门在&lso;回春&rso;客栈下榻,我们也正是要去那处。&rdo;贺祈言说道,&ldo;若能寻到自然是千好万好,可小公子若是寻不到亲人,也万勿灰心丧气……我等大约还能在此处呆上几日,小公子不妨便去那里与我们见面,我等再帮小公子想法子就是。&rdo;&ldo;谢过贺少侠好意。&rdo;花蚕嘴角弯起个浅浅的笑弧,&ldo;若是得幸能找到兄长,在下也必定与兄长一同前去拜会。&rdo;&ldo;那就祝小公子马到成功!&rdo;贺祈言爽朗一笑,举杯祝道。&ldo;承贺少侠吉言。&rdo;花蚕挽住袖子,亦举起杯来,&ldo;无论此去如何,三日内在下定然前往探访。&rdo;&ldo;贺某等你。&rdo;贺祈言不再多说,与花蚕碰了个杯,仰头饮酒。这一日过午,一辆马车摇摇晃晃停在了城东的楚府门前,不一会,马车的主人与其侍从也一同下了车。叩响门环后,不多时,就有人过来开了门。楚府内‐‐堂上几个公子对坐着,都不是什么放松的神情。&ldo;小辞,你那边情形怎样了?&rdo;素衣的青年眉眼恬淡,气息平和,说话时语气里却不免带上了一丝担忧。&ldo;沐晴,别唤我&lso;小辞&rso;。&rdo;楚辞无奈地说了句,又道,&ldo;我已然同无相传了信,无相说,要见了面详谈,约我们过几日去卞阳相会……我猜想,他大概是得了什么消息,未免遗漏,不便与我们在信件上讲。&rdo;&ldo;倒也有可能,无相素来谨慎,就算有什么风声,若是没有确切把握,也不爱提前对我们说。&rdo;林沐晴点点头,&ldo;阿玉呢,打探到什么没有?&rdo;竹玉一摇扇子:&ldo;没听说炎魔教最近有什么异动,可每一晚仍是有江湖人被摘了心,真是好生奇怪。&rdo;林沐啸也说:&ldo;我去查了查,虽说被摘心的是江湖人无一例外,可那都是帮派中的杂兵,没见着什么有名望的人被袭,而且那犯案的除了被害人的尸体,也没留下什么旁的印记。&rdo;他顿一顿,续道,&ldo;可那骷手李长,以往作出案子的时候,总会在墙上留下个拇指印,这一回,也没有。&rdo;&ldo;那么,难道当真不是……&rdo;楚澜在旁接话,鼓着脸一副想不通的模样。这时候,堂外&ldo;噔噔噔&rdo;跑来个长身的中年人,到了槛外就停下,得了示意才跨进来。&ldo;潘福,做什么这样慌慌张张的?&rdo;楚辞皱一下眉,沉声问道。这被称为&ldo;潘福&rdo;的中年人,正是打理这幢宅子的管家,向来稳重得体,不知为何今日有所不同。潘福弯腰,恭声禀道:&ldo;回少爷,外面来了个小公子,说是要来寻找兄长,属下见他一身贵气,又有气度,想来颇有身份,便不敢怠慢。&rdo;潘福的眼光,楚辞是信得过的,闻言沉吟道:&ldo;寻亲?不曾听过家里有流落在外的血脉……潘福,先将人请进来罢。&rdo;&ldo;是,属下告退。&rdo;潘福再躬身,快步走了出去,不一会,就引了几个人进来。为首的身量不长,身材也纤细,还用厚皮裘包住了身子,头上笼着兜帽,几乎看不清长相,后面始终退着几步的,该是与他同来的随从。楚辞站起身,说道:&ldo;客人远道而来,请坐。&rdo;这一刻,楚辞已将他看了个清楚。这人虽然眉目如画,可分明面上还留有些稚嫩之色,年纪肯定不超过十六,他气息不稳、脚步虚浮,又是个不懂得武功的,而衣着打扮却是奢华靡丽,家中必定富足……这样的人,为何会寻亲寻到楚府来的?来人并不推辞,微微颔首为礼,就在旁边的位子坐下了,跟着把兜帽取下,露出容貌来:&ldo;在下花蚕,一路寻亲北上,闻得有与在下相貌相似之人进了楚府,便冒昧前来询问,若有失礼之处,还请楚家主见谅。&rdo;&ldo;不妨事。&rdo;楚辞见他礼数周全,当然也客气一些,&ldo;可我楚家并无子嗣在外,恐怕,小公子这回是白走一趟了。&rdo;&ldo;在下自幼便是姓&lso;花&rso;,自然不是楚府之人。&rdo;花蚕柔柔笑着,声线细致温存,&ldo;只是与兄长失散已久,好容易得了消息,便不愿放过。&rdo;&ldo;在下与兄长乃是一胞双生,虽说长大了大抵有所不同,想必也不会差得太远。&rdo;他停一下,唇边弧度更温软一些,&ldo;我那兄长若是不曾忘了我,该也是姓&lso;花&rso;的。&rdo;&ldo;啊!&rdo;还没等楚辞说话,楚澜倒是失声叫了出来,&ldo;大哥,他莫不是花大哥的……我说怎么长得有些面熟……&rdo;楚辞看了自家弟弟一眼,再回头看一看少年,果真有些相似,可这年纪……却是不太像的,想了想,他冲楚澜说道:&ldo;去将花少侠请来,到时便知。&rdo;楚澜得令,一溜烟跑出去了。&ldo;楚家主?&rdo;花蚕略侧头,似有不解。&ldo;前几日我楚家确是住了个姓&lso;花&rso;的贵客,这便让舍弟请了来,也好让小公子见一见。&rdo;楚辞答道,&ldo;若楚家真有小公子的兄长,大抵便只有他了。&rdo;&ldo;如此甚好。&rdo;花蚕眼中透出一抹喜色,&ldo;在下便在这里等他。&rdo;跟着气氛有些宁静下来,主人不说话,客人也没有心思说话,直到外面又有人影进来,这气氛方被打破。楚澜急匆匆走进来,后面一步之外跟着而来的,正是个满身冰冷的黑袍青年,隔得远远就能触到他周身寒气,冷得瘆人。花蚕忙回头,这一见,便是全身僵硬。慢慢地,他眼中渐渐染上纯然的欢欣,唇瓣也似是因着激动而略微颤了颤。&ldo;哥哥……&rdo;花蚕站起身,原先系在颈上的皮氅滑落在椅上,现出少年纤瘦的身形,他先是走了几步,之后几步并作一步,竟是跑了过去,一下子投入那黑袍青年的怀中。少年柔韧的手臂软软地圈上青年的颈子,脑袋也搁上了青年的颈窝。仿佛轻叹,仿佛呓语地低喃‐‐&ldo;哥哥,我终于,找到你了……&rdo;作者有话要说:见面了,我木有食言。团聚花蚕这一扑一抱的,让众人齐齐吓了一跳,哪有人能想到,这文弱的小小少年能跑这么快的?尤其是楚澜,他与那黑袍青年是一路同来,真真是见识到那人的孤僻冰冷,别说是往上凑了,就是挨近些些,也会被一脚踢开,如今见花蚕如此大胆,不由暗暗在心中为他捏了把冷汗。花戮却也不是完全没有反应的,他先是晃了一晃,像是要躲,可下一刻不知怎地又被那少年扑了个正着,还让人紧贴着蹭来蹭去,实在奇怪得很。若仅是如此倒也罢了,只当是这冷漠青年突发善心,不欲让这文弱少年摔着了,可下一刻,花戮的动作是真骇得楚澜瞪大了眼‐‐他居然抬起手,慢慢地环在了花蚕的腰上,轻轻地,像是无比温柔一般。楚澜惊讶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众人的反应也好不到哪去,都是齐齐变了脸色,楚辞作为主人,第一个回过神来,问道:&ldo;花少侠果然是小公子的哥哥?&rdo;听得楚辞发话,花蚕先回过头来,嘴角带笑,面上也浮起一层薄晕来:&ldo;楚家主费心,这就是我家哥哥。&rdo;花戮原比花蚕高出大半个头,花蚕这般转过头,就只剩两条胳膊软软挂在花戮颈上,身子则被花戮用手扶着,倒没再与他贴在一起了。而众人也在此时,将两人的面容看得清清楚楚。花蚕眉目如画,肤色白润仿若以桃香为肌,笑起来透着股熏人的清艳,而花戮气质冷冽,凉浸浸似将冰霜为骨,五官若刻,像是尊七情不动的玉雕。细看之下,这两人果然相貌神似,只是花戮体态结实柔韧,而花蚕比起来偏于柔弱,再加上性情气质都大不相同,乍一看,就全不觉相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