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蚕显然也早醒了,他没有吭声,在花戮拉动他的刹那,一个翻身,面对花戮拥了上去,两腿自然盘上他的腰间,双手也随即缠住他颈子,以方便对方行动。既然花蚕自己找好了位置,花戮便不用过多操心,他左手护住花蚕的腰,口一张,吞下颗药丸,耳边也传来少年清洌低柔的声音。&ldo;来人不知来路,吃下这个,以防万一。&rdo;深更半夜的这么一声巨响,一下子就炸毁了半个屋子,花戮抱着花蚕匆匆掠出,在屋檐上一阵疾驰。前方奔跑的人身材玲珑,看起来是个女子,只不过黑巾蒙面,浑身都被裹得紧紧,又只是投了一枚&ldo;霹雳雷火丸&rdo;就极速逃窜,却是让人无法认出来历。花戮的视线很专注,只停在那女子身上,而他的速度显然要比女子好上许多,所以即便那女子先走,两方的距离也在逐渐缩短。花蚕的脑袋搁在花戮的肩上,目光正对着他身后的方向,手里头甩了甩,轻声叮咛:&ldo;快去快去,好好看一看来人可有做什么下作手段!&rdo;一抹银光破空而出,筷子粗细的银练蛇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就像一根银针,直直地扎入了黑暗的夜色之中。顾家别苑的另一个屋角,有个瘦削的人影探出头来,留在他眼里的最后一个画面是‐‐面目秀丽的素衣人,被另一个身材修长的青年温柔抱在怀中,飞快地朝敌人分方向掠去,长长的黑发拖曳在空中,就像是一片黑色的云,说不出的柔和,也说不出的美丽。&ldo;王妃……&rdo;他口里喃喃地念道。&ldo;王妃!&rdo;就像被巨大的喜悦冲击,他的心情也随之高扬,他忘记了自己的任务,也忘记了为自己的同伴断后,他不再去看着顾家别苑里慌乱的人,更没有依照之前的想法再为他们制造一些混乱……现在的他,一心只想着一件事。他想要追上前面那个人。无论是人是鬼是真是幻,他总是不希望再看到那个温柔美丽的女人消失了的。就在花戮将要追上前方那偷袭顾家别苑的女子之时,他也同时察觉到,后面有人追来了。那一道气息并不熟悉,不是顾家别苑里的任何一个人,那么,就只有可能是这女子同伙了,而且看对方轻功,比前头的女子要强上许多。莫非是对方今晚行动的主使者?花戮心思一动,耳边同时传来花蚕的声音:&ldo;我的哥哥,我看他想见我们得紧,不如就去见一见罢!&rdo;至于前头的小喽啰,放了也没什么太大损失。他这个&ldo;见一见&rdo;,当然不是真要用眼去看。花戮于是转身,手腕转动间,破云剑已然被抽了出来,带出一点犀利的光。追来那人青衣罩顶,让人见不到他的容貌,可静静攀在自家兄长身上的花蚕则从那青铜面具的眼眶中看到,对方那满是惊异、疑惑以及不可置信的狂喜的目光。好复杂的情绪……而看那神情,是认识破云剑的。是谁呢?花蚕暗自揣测,面上却冲来人微微一笑。青衣人似乎被这一笑弄得有些恍惚,在这一刻,花戮的剑已然到了他的胸前,他的身形猛然一窒,不知用了个什么身法,居然生生地躲了开去。只是花戮的剑太快,哪怕只有余威,也能轻易割破那人外衫,露出里面黑色的里衣来。那人闪过花戮剑势后,立时后退十尺,两手背在身后,做出个毫无防备和抵抗的姿态。&ldo;先别动手。&rdo;花蚕趴在自家哥哥肩上,又开口了。花戮果然不动。&ldo;这位兄台可是有话要说?&rdo;花蚕稍稍提高了声音,冲青衣人喊道。青衣人眼中闪过欣喜之色,用力点头,手里指向另一个方向,连连做出手势。……不能说话么?花蚕心中暗忖。&ldo;可是让我们跟着你走?&rdo;花蚕又问。那人更高兴了,转身作势带路。花蚕却说道:&ldo;你深夜弄塌了我们住的房子,又追了我们一路,现在还想让我们跟你走……让我们怎样相信你?&rdo;听到这话,青衣人有些焦急,他好像无计可施似的转了几个圈,抬起头似乎想说话,却又止住,用手势慌乱比划,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花蚕笑了:&ldo;在下看你不像有恶意,便跟你走一趟罢。&rdo;青衣人拍掌,像是某种纯然的喜悦,他脚尖一点用轻功冲出去,还不忘回头朝两人招手。花蚕弯起嘴角,头一低,靠在花戮颈窝,随后就只听见耳中一片风声呼啸……花戮起纵之间,已然紧贴着那青衣人去了。花戮紧紧跟着青衣人,两人的身影在黑暗中不住前行。前面的人心中一边欣喜一边惊讶,复杂得很,后面的人心里平静,还带着些微另外的盘算。前后约莫行了有一炷香,青衣人终于停在个巷子里的朱红大门前面。他也不敲门,手里一撑,就从旁边高大的围墙处翻了进去。又走了几步,他直接进了个矮檐的屋子。屋里的陈设异常简单,除了床,竟然就一无他物。花戮把花蚕放了下来,两人并肩站在一起。青衣人刚进门,就一头扎进了柜子里面,好不容易摸出个长形的木匣子出来,小心翼翼地摩挲了一会儿,才双手捧好了递过去。为防有诈,由用毒的行家花蚕接过这东西。木匣的表面很光滑,看起来是被人精心保护、每一日都会取出细细擦拭的,上面没有毒。花蚕侧身,将匣子递给花戮‐‐花戮将其打开来,里面也没什么机关。两个人对视一眼,才认真看起里面的东西来。是一个画轴。花蚕把画取出,顺着边沿慢慢拉开,很快的,画上的内容就全部显现在两人眼前。貌美而温柔的女子,穿着一身素净的长裙,披着长长的发,正站在树下宛然而笑,她微微俯下身子,双臂合围,臂弯间是两个粉妆玉琢的孩儿,一个抱着细长的宝剑,小脸绷得紧紧,另一个笑得灿烂,背对着女子两只小手探出去,要接那飘落下来的粉色花瓣。这幅画的画工并不算最好,甚至还有一些生疏的痕迹,可从那每一处用笔,每一点描画,都能觉出作画人满满的怀念和忧伤。明明是这样美丽而温馨的画面,却让人觉得,好像只是个虚无的梦境般……一触即碎。花蚕和花戮只是静静地看着,没有说话。在明亮的烛火之下,青衣人将面前的两人看得很清楚,他认真地打量还在看画的兄弟两个,不需要刻意回忆,他的脑海里自然出现记忆中那女子的身影。面前站着的,是只着了单衣的文秀少年,并非女子模样,只是因着少年年纪不大、身材又瘦弱,眉眼之间那般熟悉,才会有之前黑暗中的错认。他张了张口,终于还是想说些什么。两人看完了画,花蚕一点一点,细致地将画收好,抬起眼来。而后,就听见那边一道颤颤巍巍的询问:&ldo;你们……是小世子和小王爷吗?&rdo;青衣人的声音很嘶哑,几乎可以用难听来形容,可说话的语气却那样激动,让人觉得若不是诚恳的回答,就会泯灭了自己的良心一样。并没有承认,花蚕一勾唇,反问道:&ldo;你是谁?&rdo;&ldo;我是……&rdo;青衣人捏一捏拳头,&ldo;我是……青柳。&rdo;青柳他解开外面那件青色宽大袍子,露出里面贴身的劲装,这才让人看出,他原来竟不是&ldo;他&rdo;,而是&ldo;她&rdo;。到最后一步的时候,她终于摘下脸上的青铜面具,露出了容貌来。饶是终日与毒物打交道的花蚕,也不禁有些有些惊异了。那是一张奇丑无比的脸。没有一寸完好的肌肤,遍布的都是黑黑紫紫的疤痕,就像是一大堆污泥糊在脸上,甚至看不到眼耳口鼻。这哪里是女人的脸,便是男人,丑到这地步怕也是生不出再活下去的心思的。若此人真是青柳‐‐当初那个娇娇俏俏的美貌丫鬟,能撑到这地步,真着实不容易了。自称&ldo;青柳&rdo;的女子目光很平静,任凭眼前两人细细观察。花蚕能看出来,这个女子是真的镇定,也是真的不在意那副人见人怕的丑恶容貌,而且,从始到终,她都没有露出半点敌意。良久,花蚕微微地笑了:&ldo;真的是青姨吗?那个护着我和哥哥,自己却被人一掌打出去的青姨?&rdo;他这话一出,已然是变相承认了自己的身份。那女子的平静,被这句话在瞬间打破。&ldo;小王爷切莫这样称呼,婢子承担不起……&rdo;她哽咽着,盈盈拜倒在地,&ldo;婢子守候多年,终于能再见您们,真是感谢上天,感谢上天!&rdo;&ldo;青姨快快请起,按理说你还是我兄弟两人的恩人,我们两个不好受此大礼的。&rdo;花蚕上前一步,伸手把青柳扶住。青柳自知容貌吓人,却见花蚕全不介意,眼里也毫无鄙夷之意,心中更是安慰,只觉得王妃当年虽说只与两个小主子相处了三年,可那一番相处和教导却是全没有白费的。她平复了一下情绪,就着花蚕的搀扶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