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一切正常起来。再不去想,不敢想。交很多女朋友,学校里娇小可爱的女生很多,有乌黑的长发,笑起来像鸽子。然后就能更坦然一点,和死党继续称兄道弟,买一箱啤酒搬到天台上,天南地北地扯,然后醉过去,勾肩搭背笑嘻嘻回到各自的房间,给女友打电话,或是等女友的电话。
这样过得确实要舒服很多。
岳江远自嘲一笑,从业已远去的往事中挣扎出来。他穿着别人的浴袍,坐在别人家的沙发里,握着杯冰水,头发湿淋淋的。
窗帘很厚,白光就从窗帘的间隙勉力挤出几线光,光线勾勒出窗帘的轮廓和门的轮廓。除此之外,暗且静。
岳江远坐在那里,看不清不远处的床上还睡着的另一个人;抬起手,勉强看清楚自己手腕上留下的淤青痕迹,然后自清醒后一直竭力遏制的关于昨夜的记忆立刻决堤,涌到脑海眼前的速度让他绝望。
床灯亮了。
岳江远一惊,看向灯光亮起的方向。他过了很久才发觉这只是唐棣文下意识的举动,摸亮灯后他只是翻了个身,还在睡,没有醒。
看着唐棣文的睡姿岳江远牵动了嘴角,他站起来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打量他——睡得还很沉,两只手都从被子里伸出来,一只搭在枕头上,另一只吊在床边。这个姿势应该并不算太舒服,至少他的神情不放松,线条硬朗的脸庞上眉心蹙着,就显得固执异常。
他已经不年轻了,鬓角看得见几线银丝,颜面上时间的痕迹不太明显,但总还是留下了她的步履。半露在被子外面的颀长身体和匀称的四肢无不暗示着勤于运动,身材保持得很好……
岳江远脸上微微有些发烫,他没有在刚才的念头上深入下去,微微偏开目光,最终停留下搭在枕头上的那只手上。
手忽然动了。
岳江远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小半步,睡意还很重的声音闷在枕头下面:“天亮了吗?”
“亮了。”
“嗯……麻烦你把窗帘拉起来。”
岳江远依言照做,绕过床去拉离床的一侧就几步的落地窗窗帘。天鹅绒的手感很好,贴在掌心厚实又柔软。用力扯开窗帘,大片的白光极具侵略性地泄进室内,明亮的光线让在幽暗室内待久的岳江远下意识地避开,这时一双手从背后伸来,拖他陷到床上,密密的吻袭上来。
结束这些彷佛不会有尽头的吻,岳江远已经气息不稳,目光难复清明地看着唐棣文。唐棣文笑了出来,却放开他,说:“七点了,我先洗个澡。你可以下楼看看,早饭应该差不多了。”
岳江远盯着地上揉成一团的衬衣没搭腔。发觉这点后的唐棣文静了一静,指着壁橱说:“我的衣服在那里,衬衫有全新的,你自己挑吧。”
然后撑身下了床,径直往浴室走去,没多久房间另一头的浴室里响起哗哗的水声。
换好衣服从卧室里出来,岳江远才记起昨天晚上昏天黑地之中根本没有心思去多看一眼这个房子,只是隐约记得房子很大,有着极厚的地毯和宽阔的楼梯。于是这次他刻意慢慢下楼,并细细观察那些门窗以及整体建筑的结构,很快他就发现,绝对是老房子了。再怎么重新装潢,那些细节瞒不了人。
楼梯尽头是个不大的门廊,挂的是几张水墨画,和房子那西式的建筑风格有些失调。不太明亮的灯光下岳江远也没有细看,穿过走廊快步走到大厅。
哪知道一瞥之下竟然愣住——他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厅堂,又高又深,铺着双色木质地板,亮得可以映出家具和人影来;初建时主人家可能考虑过移开家具就是舞厅,才格外建了这样深的厅堂,只是往日种种风流繁华如今无迹可寻,如今出现在岳江远眼前的,不过是寂静而空旷的大厅,开了壁灯,清冷的寒意扑面而来。
他定定神,挺直脊背大步走进厅堂。穿过大厅时一个五十出头的男人无声地出现:“先生,餐厅在这边,请跟我来。”
穿行在这么大这么静的房子里让岳江远心里有些发怵,好在餐厅里明亮得多,几个佣人轻手轻脚地忙碌着,咖啡与食物的香味终于让他稍稍安定。
刚刚坐定,眼角的余光瞥见窝在房间一角的狗。为了看得更清楚,岳江远格外留心去打量,又专门问了正给他倒咖啡的管家:“什么种的?”
管家手上动作不慢,轻声反问他:“您说的是哪一只?”
岳江远愕然四顾,这才看见餐厅里原来不只一只狗,两只狗各自窝在不同的角落里,静悄悄没有声音。
他觉得颇有点好笑,怎么这个屋子里连狗也是这么静的。却忍住了:“这只是金毛,还有一只是什么?”
“那是苏格兰猎犬。”
唐棣文的声音从门口初传来,话音未落人已快步走到了岳江远身边,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起来,然后顺手拉开岳江远身边的椅子,坐下之后似笑非笑的神情出现在神清气爽的脸上:“我原以为衣服会小,看来还大了。”
说完他理所当然地凑过去吻他。浅浅的吻虽然只是少作停留,但因为有旁人在场还是让岳江远浑身僵硬起来。然而餐厅里所有的佣人无不视若无睹,看来是早已习惯了。
唐棣文的气息稍一撤后岳江远就狼狈地别开脸,目光根本不敢往别处看,只是低声说:“嗯,大了一点。”
唐棣文就笑:“那是你太瘦了。”
本来窝着没声响的两只狗看到主人出现终于有了精神,分别站起来,慢腾腾来到唐棣文身边,亲昵地蹭着他的裤腿。
为了分散那些窘意,也是因为本身喜欢狗,岳江远问:“它们叫什么?”
唐棣文摸摸这只的头,拍拍那一只的背,回答道:“金毛是小薇,另一只叫小呆。”
岳江远一愣之后笑了出来。笑声吸引住唐棣文的目光,他默默盯着岳江远,等他笑声低下去,等他发表意见:“真不像你养的狗的名字。”
笑完他不拿么紧张,但唐棣文听后一静,笑容淡一些:“这是我祖母给取的名字。”
“你祖母?”
“嗯。”
唐棣文的手停在金毛上,“从我祖母开始家里就养这两种狗。”
“那都多少代了。”
岳江远感慨一声,转去细看唐棣文脚边的狗。他很快发觉,这两只狗的动作之所以这么迟钝,并非出于懒惰。它们的皮毛已然失去光泽,明显老了。他又问,“看起来都不年轻了,几岁了?”
“两只都是十岁。”
对狗而言的确是将近暮年了。岳江远伸出手顺了顺离他近一点的小呆。狗很乖巧,又或是老得没了脾气,对岳江远的爱抚也没有什么抵触。唐棣文见状想起什么,转头问侯在一旁的管家:“我记得是今天。”
“下午会送来。您晚上回来时就能看见了。”
“六个月的?”
“是。”
唐棣文点头,没有再问。岳江远的手却一停,半开玩笑地抬起头问:“你拐卖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