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明湛若是退位,卫太后如何自处?别说什么养育之恩,碰到个有良心的知你情,想你是养他长大,教他道理的人。碰到个狼心狗肺,还得说这皇位早就是他家的呢。要卫太后靠人家良心过活,不说别人,明湛自个儿就受不了。如果是别人说这个话,明湛肯定先想,这人是不是别有居心?不过话是老永宁侯说的,明湛叹道,&ldo;言出无悔。再则,我有不留嗣的苦衷。外公,父皇虽说远在云贵,可这宫里这朝上这天下,能有这份太平,皆是由我此诺而来。再者,我心中有人,不能辜负他。&rdo;老永宁侯眼里含笑,良久,怅然叹道,&ldo;陛下是个很有本事的人。&rdo;明湛谦虚,&ldo;您真是过奖了。&rdo;老永宁侯没再多说,对于聪明人,点到即可。老永宁侯说的也是真心话,以明湛的出身年纪,虽然还借着几分运气,可如果没有实力,他也走不到这一步儿。走到这一步儿的人,明湛还能说一句&ldo;我心中有人,不能辜负他。&rdo;。老永宁侯真心认为明湛已经脱离了凡人的境界,他这皇帝外孙完全是个神人脱生的哪。人与畜牲是不同的,人是感情动物,就是老永宁侯也曾经喜欢过谁,可那也只是喜欢,谈不到辜负不辜负的,更没有说能不能辜负的道理。若是在别人那儿听到这句话,老永宁侯肯定以为是情种投胎,而情种,是做不了皇帝的。或者说,情种这个品种,即便做了皇帝,那帝位稳与不稳还得两说呢?今天从明湛嘴里说出来,老永宁侯真心认为,明湛一面做着皇帝,一面当着情种,一面还能把皇位坐稳,简直是太不简单,太有本事了。老永宁侯觉着自己不必担心卫太后的事儿了,明湛这样的本事,断不会把亲娘留在绝路上的。只要卫太后无忧,卫家自然无忧。这样一想,老永宁侯就把心给放开了,开始拉着明湛说起别院里的风景来,明湛也乐得转开此话题,他有更重要的事想请教老永宁侯,&ldo;外公,我一直想着动一动淮扬的盐课,却又有些踟蹰。有一难事,想跟您老人家请教。&rdo;明湛对于真心尊敬的人面前,向来不用&ldo;朕&rdo;这种自称。现阶段,对于他而言,没有比永宁侯府更可靠的存在。对他帝位的维护,永宁侯府会比镇南王府更尽心。当然,镇南王府无涉帝都事,这也是老规矩了。老永宁侯未明明湛心意,&ldo;陛下请讲。&rdo;&ldo;不瞒外公,自我登基,一直有些力不从心之感。&rdo;明湛温声道,&ldo;我看了看朝中一品大员的履历,如今湖广总督沈东舒与户部尚书徐叁都是江南人,族中或多或少与盐商都有些关系。说句老实话,这是我看到的,我看不到的,估计还有许多。&rdo;这一句话,便足以让老永宁侯心惊,明湛着眼的格局远远比他想像中的更加广阔辽远。不过,老永宁侯也只是微惊,略略思量了一番道,&ldo;陛下,您成功的为云贵盐课改制。云贵与帝都相较,虽大小有别,其他的并无太大的分别。&rdo;&ldo;臣在仁宗朝曾在淮扬浙闽为官,对那里的事也大致了解一二。&rdo;明湛问的明白,又是诚心相询,老永宁侯自然不会跟明湛打什么马虎眼,组织了一下语逻辑,方道,&ldo;不瞒陛下,自您立储之日起,盐商们就往老臣这儿送了孝敬。&rdo;先把收贿的事儿交待了,老永宁侯见明湛只是淡淡一笑,并不以为意,接着道,&ldo;这盐商还得从商人说起,仕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仅在奴籍之上而已,商人出身的子弟既不能科举,亦不能从政。不过,最富有的也是商人。盐商虽算是皇商,也难逃其低贱的商贾地位。&rdo;&ldo;这世上,除上盐商,还有浙商徽商晋商,都是帝都中响亮的商贾名号。这些商人,地位虽低,却不能小觑,他们若联起手来,富可敌国。&rdo;老永宁侯带着几分郑重道,&ldo;即便当初老臣三督浙闽二督淮扬,十几年的经营,行事上还要卖当地盐商些许面子。&rdo;&ldo;商人有钱,可若是只有钱,就好比&lso;怀璧其罪&rso;的道理。钱势从来是依傍相生,商人们有钱,便想要势,除了结交贿赂,他们还会供养族中有出息的子弟去科举、去做官、去钻营。&rdo;老永宁侯道,&ldo;就比如沈东舒,沈大人原本是大盐商沈玉生的嫡子,因沈大人自幼读书过目不忘,沈玉生觉着这儿子是念书的好胚子,便将其过继给同族科举过的族弟为子。之后沈大人长大科考,果然少年得志,一路高升,这其中定有沈大人生父的支持。这是同族子弟。再者,盐商富庶,在家乡开设学堂资助学子修桥铺路的事儿,更是屡见不鲜。&rdo;&ldo;这些事情,不仅让盐商得了美名儿,更有其深意所在。&rdo;老永宁侯回视明湛,意味深长的一叹。明湛没说话,只点了点头。明湛拉着老永宁侯说了许久的话,老永宁侯在仁宗朝那是呼风唤雨的风云人物,仁宗皇帝虽然性情软弱,倒是真心重用老永宁侯。至凤景乾一朝,老永宁侯闲置在家二十余年,如今明湛重又向他请教朝政,憋了二十余年的人开了口,那兴头儿,也不比明湛哑巴初发声时的兴头儿小。一直到卫太后派的人来相请,俩人才意犹未尽的去卫太后的院子用午膳。这顿午餐并不丰盛,明湛不喜欢浪费,不过,气氛极好。老永宁侯在午餐后改变了家族前进的方针,他对卫颖嘉道,&ldo;我想着,你还是先做好禁军的差使,倒不必急着去西北。族中选几个子弟出来看看。&rdo;卫颖嘉琢磨着皇上这是跟自家老爹说了啥啊,怎么老头子又改变主意了呢?老永宁侯沉声道,&ldo;没有什么事比皇上与太后的安危更重要,起码在皇上登基这几年,你得在帝都。&rdo;&ldo;这是自然。&rdo;卫颖嘉应道,&ldo;父亲,可是皇上……&rdo;老永宁侯轻叹,&ldo;皇上是有大志向之人呐。虽有镇南王府,毕竟远在云贵。再者,如今皇上为帝,太上皇去了昆明,镇南王更不好直接插手帝都事宜。皇上毕竟刚登基,正是用人之际,平阳侯在西北多年,只要太上皇在,平阳侯就忠于朝廷。皇上人在帝都,永定侯是忠心良臣,不过,皇上点了你做禁军统领,就有皇上的用意。&rdo;&ldo;去西北的事不必再提了,有皇上在,子孙的前程就在。&rdo;老永宁侯一捶定音。卫颖嘉正要说什么,就见小厮在外回禀:老爷,魏家二老爷来访。魏子尧来了?卫颖嘉眼神微亮,对老父道,&ldo;子尧怕是有事,父亲,我先去瞧瞧他。父亲说的话,我都记住了。&rdo;老永宁侯心里不大痛快,面儿上只是微冷,&ldo;去吧。&rdo;21、魏子尧坐在卫家的小客厅里喝茶,额上一块青肿,听到脚步声,魏子尧抬起头看向门口。卫颖嘉一身常服,高大俊挺,逆光而来时,面目看不太清,魏子尧只注意到卫颖嘉淡淡勾起的唇角。&ldo;唉呀,子尧可是稀客。&rdo;卫颖嘉与魏子尧是好基友,不过来彼此家的情况并不多,俩人一人一半银子在外头置了私宅,时不时的就要去偷偷情啥的。&ldo;脑袋上怎么了?你哥打的?&rdo;卫颖嘉为人冷峻,不过对魏安却大不同,格外多了几分关切。想当年,俩人正在床上翻云覆雨,魏宁闯到私宅,险些宰了卫颖嘉。卫颖嘉躲家里好几天,出去当差都时时小心,好在他能躲开魏宁,魏安却挨了几回收拾,卫颖嘉见魏宁脸上带伤,头一个想的就是魏宁又下了毒手。魏安道,&ldo;那倒没有,我家里出了点儿事儿,我哥想请你过去一趟。&rdo;&ldo;行。&rdo;卫颖嘉先应了,再问,&ldo;什么事儿啊?你哥每见了我都恨不能扒皮抽骨,别是鸿门宴吧?&rdo;魏安心烦的很,&ldo;那你就不要去了!&rdo;若不是碍于兄长的坚持,魏宁真乐意叫卫颖嘉搀和他家里的事。&ldo;那怎么成,岂不叫子尧你失了脸面。&rdo;卫颖嘉笑了笑,他只是随口玩笑,毕竟彼此都是帝都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魏子敏再怎么着,也得顾着彼此的脸面。卫颖嘉道,&ldo;时候不早了,咱们早点儿去,别叫你哥挑理。&rdo;唤了小厮去里头回禀一声,卫颖嘉便与魏安去了承恩公府。老永宁侯如今孙子早抱上了,不乐意再去管儿子外头那些破事儿。只是魏家这身份老永宁侯一直不大喜欢,忍不住皱了皱眉,吩咐侍女去把孙子抱来,不孝子滚了,他打算晚上与孙子一道吃晚饭,顺便教导三岁的小孙子成才。魏安是坐车来的。卫颖嘉就跟着一道坐车,握住魏安的手道,&ldo;有事你派人来说一声,我也会去的。&rdo;&ldo;我没想来,是大哥说,你现在身份今非昔比,叫我跑一趟。&rdo;魏安扫卫颖嘉一眼,&ldo;你别多心,你现在可是皇上的亲舅舅,皇上就你这一个宝贝舅舅,谁敢把你怎么着。是我有事想请你帮忙。&rdo;&ldo;子尧,我是皇上的舅舅,你不也是皇上的二表叔么。&rdo;卫颖嘉这皇舅做的委实战战兢兢,完全没有外戚的威风。话说着又移了心思,追问道,&ldo;什么事?咱俩什么交情,你直接说就是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