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二,又到了一年一度集体走娘家的日子。早饭过后,年轻的女人便用布兜收拾一些果子,拖家带口往娘屋里赶。村口的土路上络绎不绝的人,有骑单车的,有走路的。他们手里提了包袱,身边跟着孩子。碰到熟人就喜笑颜开地说着吉利的问候话。
太阳暖烘烘地照射在大地上。陈有和两口子一人骑一部单车行驶在县道上。陈有和一早上去把老弟有丰的烂单车给借来了。去老丈人家三十多里的山路,要是走的话得一两个钟,就是小孩子走得太慢,耽误功夫。自家又只有一辆单车,早两年还能挤下四口人,前边横杠上绑一个篓子就能坐下一个孩子,后面家英再抱一个,刚刚好。现在孩子大了,篓子坐不进去,自己也带不动三个人了。
现在他们走的大路,山路太难骑。大路虽然要多走一些路,但是路好走些。这是一条两米来宽的黄泥巴路,它是各村通往县城的唯一一条路。有时拖拉机经过,扬起一阵黄土灰,呛得人直咳嗽。
他们艰难地爬上陡坡,从坡顶快往下冲,只听见呼呼的冷风从耳边吹过。
月红和立生脸蛋冻的通红,他们坐在后座上兴奋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湛蓝的天空,连绵的松树林过后,紧接着是一片低矮的山茶树。再往后便是一片茅草地,这里有一个做红砖和一家白石灰的窑,所以人都叫这里:窑下。窑下往前三四里就是田中镇的集市,这里是芜丰县以南最大的集市了。农历双数日,附近一二十个村子的人都来这里赶集;到了单日他们又到什马镇去。
过了窑下的第一个岔口,陈有和一家左拐进一条田间小路。穿过只有一米宽的田间小道,马上进入一片山茶林,这路由于是进矿山的必经之地,成日里有拉着煤的拖拉机进进出出,一路上被压出许许多多的大坑小坑。前两天又下过雨,形成许多的水坑,经过一夜的冷冻,水坑表面形成一层薄薄的冰溜子,车肯定是骑不成了。谭家英和陈有和只有下车推行。这条烂泥巴路到头左拐就上了一条细石子路,这里便到了煤矿岭。细石子路走了百十米是一扇常年开着的大铁门,铁门里就是矿工们的驻扎地。一排修建整齐的平房,往最上边山脚下走就到了谭家英的娘屋里。
此时她娘屋里门前的梨树下已经热热闹闹起来。大姐和二姐一家已经来了刻把钟了,她们两家离得近,不过十里路。三个弟弟也放假在家,他们正在太阳底下晒着太阳,陪两个姐夫话事。
“姐夫。”
谭家英亲切地喊道。
“两个姐夫来的挺早哇。”
陈有和推着单车靠墙根放着,笑着说。
坐着的人都朝他们望过来,
“有和,就等你了。”
大姐夫学武说到。
“等我?等我做什么?”
陈有和当然知道。
“你说干什么,桌子都搬出来了。”
二姐夫金谷笑起来。
三个小舅子懂事地起身让出位置。大弟建国去房间里拿出一副崭新的扑克牌。然后坐下陪着三个姐夫打牌。
谭家英到屋里跟爸妈说了几句话,放下东西就同两个姐姐一道去灶房里准备饭菜。
月红和立生一下单车便和大姨家的成光、成辉去了屋后的山茶林玩。洁白美丽的山茶花已经开了,昨夜的露珠还停留在花瓣上,太阳光照射在上边,出五彩的光。他们拔下地上附着的几支芦积草,把头尾去掉,只留下手掌长的茎,再小心翼翼地抽出茎里面的芯,一支简易的吸管就做成了。他们一朵花一朵花去寻找,看到有汁水的,就用这个小东西去吸来喝,一股清香甘甜在嘴里化开来。过不了多久,等到青的时节,这些山茶树会抽出嫩绿的新芽。那时候孩子们又会到茶树林里来寻宝。在绿油油的叶子中间会隐藏一些白绿色的厚叶片,这是异变的嫩叶,也是孩子们要寻的宝,大家管它叫:“茶泡”
。这可是好东西,在青黄不接的时节,这便是孩子们的零食。把它放进嘴里咀嚼,丰满的汁水,甘甜的滋味瞬间充满你的口腔!
中午,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地在厅堂吃过饭,下午又是打牌玩乐的时间。话说,正月里不打牌,什么时候打?你去看,整个什马、田中,乃至更远的瑶田,整个芜丰在正月十五前,随处可见打牌玩乐的男人。正月里打牌有由头,来客人了,可以说陪客人玩;就是没有客人,也可以说:正月里个个都玩,我不玩,你叫我去做什么?
时间已经是下午三四点,太阳已经斜过屋后,他们便把桌子搬到屋侧面的柿子树旁。四个孩子也不出去玩了,他们围在旁边打打闹闹。
这样一天就过去了,到了晚上,陈有和等三个女婿还是打牌。这牌他们要打到天亮的,总共有十五口人,可床却只有三张,再怎么挤也挤不下的。所以,每年这个时候三个当女婿的就得和大弟建国一起在厅堂里玩牌到天亮,等到睡的人起床了,他们再去补觉。当然自己家人玩得都比较小,但是一点赌注都不下又容易不当真,要是这样,那大家一下就会想睡。
虽然已经是立过春了,夜里依旧冷得不像话。屋外还在打霜,屋里也冷得很。大姐夫学武去把炭炉子着,放到牌桌底下,大家就能烤火了。
谭家英三姐妹坐在房间里烤着火笼,正和自己爹妈话事。月红和立生同成光、成辉开心地在床上蹦着跳着玩游戏。他们四人常常在一起玩,感情不错。每年的正月,从煤矿岭回去后,成辉就爱到羊山的小姨家住上十天半月,常常玩得不想回家,他的那个村子没几户人家,不好玩。有时是月红、立生到大姨家住,也是一住七八天。
“啊呀,床会跳垮!快莫跳了。”
屋里几个大人阻止了几次都不听,便由着他们了。
玩了一阵,四个小孩累得不想玩,屋子里的大人就准备睡了。
“让三个男孩子去隔壁屋同永国、爱国睡,月红就同你们三个女子一个铺。”
三娇这个当娘的安排到。这样的时候,也只能挤挤了,幸好是冷天里,大家能抱在一起睡也暖和。没多久,大家在圆钟的滴答滴答声中进入了梦乡。
厅堂里吵吵嚷嚷的,三个当女婿的相互敬烟,他们的小舅子建国不抽,所以没人给他。整个厅里都是浓重的烟草味。
“建国,我听丈人说你不到矿上做了?”
大姐夫突然想起来问到。
“是这么打算的。”
谭建国抬起头答到。他去年刚刚从机械技校毕业回到矿上没够半年。
“怎么?不好?”
二姐夫也好奇。在他们看来,矿上的工作稳定,又是公家饭,再说他分的工种也相对轻松。
“矿上已经不行了,产量低得很。上面都计划关停这里,我在这里待个一年两年也没什么意思,到时候一倒闭还不是得清退。年龄大了的还能办个提前退休,像我们这些工作没多久的就只能自己找路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