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秋初的茄子是老茄子了,皮就太硬了些,释月院里晒着的那些都是削了皮的,满村里也就她是这做法。
东家送这个,西家送那个,满村的晒菜就数释月这院里的最多,还有两个大大的葵花籽盘呢。
前天还听孙婆婆说,她家地里特意留了五六个大窝瓜没摘,就等着一肚子的白籽老了,挖出来炒熟了就给释月送来。
方稷玄扛着柴木从不远处走回来,狗崽揣在胸口,此时也好奇地探出头来,跟他一起看释月捏着葫芦叶蹲在水盆边擦洗蘑菇。
‘难得主动做些事儿,看来是采蘑菇玩开心了。’方稷玄在心里想着,没说话,一说就不行了,释月总爱跟他别苗头。
蘑菇肯定是吃不完的,喜温把余下的蘑菇糙洗了一遍,抖落到篾子上晒起来。
方稷玄在屋里升起火来,把几个松塔丢进去烧着,屋里很快一股松林香气,有些不同的是,这股香气热乎乎的。
不一样的蘑菇有不一样的吃法,长扁些的干脆撕成条,裹了面糊下锅炸,肉厚些的就切了丁,同鸡蛋一起炒酱吃。
乔婶子听说要方稷玄要酱,赶紧就让乔金粟给送来了,小丫头一进来就给香迷糊了,见喜温招呼她来砸松子吃,赶紧就跑过去了。
落在地上的几个松塔是释月刚用火钳从灶洞里扒拉出来的,热腾腾的,稍微晾得能上手了,她和喜温就一人一个掰开来,松塔外边已经烧得焦黑,内里还是黄的,一瓣瓣扒拉开来,一粒粒松子就藏不住了。
方稷玄侧垂目一看,见释月细白一双手满是黑灰,还在一个劲得弄,饶有兴致。
喜温弄出一粒完好的松子仁来,先给了释月,然后又砸开了一粒,给了乔金粟。
这松子仁不是老松子,是嫩的,生的,但又是烤熟了些,小小一粒,在唇齿间研磨开去却有无穷无尽的繁复香气。
“等再过些日子,老松塔会轻飘些,到时候就好打了,先砸出来再锅子焙熟了,滋味又不同。”
方稷玄忙活着手头上的厨事,随口一句。
锅里‘滋滋’冒出浓厚的酱香蘑菇香来,边上的蒸笼又是饭香袅袅,喜温咽了口沫子,用胳膊肘碰了碰释月,笑道:“阿月,那咱们过些时候打松塔去吧。”
第21章营帐
◎那副鹿角半浸在黑池里,渐渐的沁入了血色,原本雪白无垢的鹿角现在通体染红,连尖顶处都有肉眼可见的血丝涌动。◎
小馆子里的这一顿晚膳,香得像是整个人秋天在烧,大半个村子的人都闻见了。
那副都统一行人下来把小馆子的白鹿角给要走的事情,叫村里的汉人很惴惴不安,可闻见这香气,心里又踏实了些。
释月和方稷玄都该吃吃该喝喝的,他们愁什么呀!天塌下来不该有个高的顶着吗?
说是这样说,但一到了晚上,天昏沉下来,山坡上的营帐显得那么明亮,又叫山底下的这些人心里打起鼓。
方稷玄这番也算得罪了林中人,平日里的纷争也就罢了,这回可是北江朝廷来人呐!还不知会如何惩治他们。
“方郎君都交了鹿角了,还要怎样?”
乔婶用力的掸着被子,替乔银豆脱掉袄裤,把她塞进被窝里。
“交是交了,可,可方郎君也太霸道了些,骂人又打人。”
乔叔刚料理完了喜温给的两只野鸭和一只榛鸡,脱了一身鸭味的袄子,往炕边一坐。
“我看你也是头低久了抬不起!”
乔婶又把乔金粟给塞到被窝里去,没好气的白了乔叔一眼,道:“唾沫都吐脸上了,擦的时候还要说自己不是擦,是抹抹匀!”
乔金粟偷偷地闷在被子里笑,乔叔一看她,她又收起笑来,撅起屁股翻身对着他。
乔婶虽数落丈夫,也见不得女儿闹脾气,拍了她的屁股一下,道:“你爹今儿在地里干一天了,你还给甩脸子,狗不叫喜温丫头拿去养了吗?你恼什么?”
乔金粟知道爹辛苦,可一想起他提着狗崽丢出去的事,就觉得他心狠。
“喜温姐姐说山上营帐边上好些活的猎物,夜里呜哇乱叫吵得很,怕小狗吓着,所以放在释娘子那先养几天。”
乔金粟闷在被子里出声。
乔婶子薅开被子,道:“别捂着睡!”
今儿早起的时候乔婶子剥了好些蒜头浸在水里去辣味,方才吃了饭,借着灶洞的火光把糖蒜腌起了。
腌糖蒜得是嫩蒜,可再嫩的蒜也有蒜味,弄得手上有味。
乔金粟躲着娘的手,被乔婶子现了这一点嫌弃,小鼻子狠狠遭了一拧。
见好几天不肯同自己说话的女儿间接搭理自己了,乔叔憨憨一笑,说:“林中人渔猎一向有数,上回张老哥用了张密网去捕鱼,叫他们逮住了,骂了个惨,说他不识数,网密得都可以网鱼仔了!最后把他的网也扯破了,张老哥还挨了个巴掌,气得他一口痰下不去,差点厥过去。”
乔婶有些诧异地说:“是吗?我瞧他这两天挺精神的,边割稻边在那骂林中人杀怀崽的母鹿呢。”
“就是因为知道围场里猎孕鹿,他才精神呢!觉得人家骂他的话站不住脚了。”
乔叔道。
“那你还说林中人渔猎一向有数。”
乔婶贴着两个女儿躺下,示意乔叔洗脚上炕来说。
“鹿胎又不是他们吃,要不是朝廷贡鲜点名要鹿胎,他们原本都是放过母幼的,”
乔叔往炕尾上一坐,把脚伸进热水里,舒服得缩了缩脖子,说:“都一样!都他娘的一样,孽债让底下的老百姓背,福分让上头的人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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