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翎最终摆平靠的也不全是硬手段,因为他起初禁私商采珠,根本就不是一拍屁股,兴致来了随口说出来的。
而是先训出采珠死囚队,制出了熟皮锡管、铁缆轮耙,验证过这些法子可行,这才下的令。
原本采珠是靠填人命,如今除了采上品珠时需得令人捆绳在腰,投入深海中专取大蚌圆珠。
其他时候可令役夫趁着雾散爽朗之时,驭船至珠蚌池,用铁缆坠大网以至海底,再用铁拨拨蚌,或用重物坠大网两端,扬帆急行,以兜取珠。
船满则登岸,蚌珠倾倒剖开,久而久之,珠池附近的海岸上蚌壳堆积如雪山。
不过这种方式虽比较稳妥些,但效率不高,一网下去多是杂鱼虾米,即便捞上蚌,也容易把大蚌小蚌一起捞上来。
小蚌大多无珠或珠小如米,且畸形古怪,如何能贡?
喙珠湾产珠,百姓难得,即便有,也难有饱满圆润的。倒是珍珠粉买卖兴旺,贩至南德江临不足为奇。
如今贡品宝珠多是死囚采得,他们穿上熟皮子裹覆全身乃至脖颈抵御湿冷,戴上锡管含在口中,于熟皮中取气,可以延长在水下的时间,活命的机会也大,所以他们不敢敷衍待之,死囚队中已有人活过三年,采珠技艺可谓精湛。
除了珍珠之外,喙珠湾的海产也颇为丰富,蛎虾、虾姑、红蟹,比管、鱿鱼、章鱼,蛤蜊、毛蚶、海虹,鲅鱼、鳗鱼、小眼刀鱼,一时间难以数尽。
论起来,整个东泰都算是块宝地,半个国度临海,雨热同季,春秋短,冬夏长,泥巴肥沃地气足,男女皆长得高大健美,端正挺拔。
王翎就个头不矮,但也不算很高,站在役夫和兵将之中显得有些瘦,不过这种瘦并非瘦弱,而是天生骨架比较细窄,瞧他的身段姿态,会武,且不是花架子,薄韧的肌肉附着筋脉骨骼,翻身上马时轻盈有力,堪称赏心悦目。
“连葱都比别处粗长。”
释月摇晃着一根比她还高些的大葱,觉得有。
“葱地看着倒像是甘蔗林。”
方稷玄也道。
释月只知甘蔗炼糖,不知它长成了一副葱样,便撕掉裹着葱白的一层老叶,脆生生地啃了一口。
咬裂葱白的瞬间已经感到那一丝生辣,释月很懂进退地只留了个牙印子,然后赶紧热情洋溢地往方稷玄嘴里喂。
方稷玄已经预判到她的举动,无奈地被勾着脖子拽得俯下身去啃葱。
“加芥末倒是手狠,葱辣受不住?”
释月隐约感到有一丝甜,摇摇头说:“呛。”
“来路上瞧见有酱铺,买些回来沾葱白吃吃?或是切了葱丝再腌过,大抵会好些。”
方稷玄说着就闻马蹄声响,集市上跑马哪能快,马蹄声渐缓渐慢,有种怡然自得的韵律。
他们走路回来,而王翎骑马,这就赶上了。
释月回眸时正与王翎眼对上眼,只见他额前碎被风吹得干干净净,剑眉星目,俊美周正,面相贵不可言。
她看王翎,王翎也看她,经得起近看细看的美人难得,不施粉黛如清水芙蓉般更难得,且她还不是素净清秀的样貌,眉眼妍丽,眸珠幻妙灵动,神情镇定却又带着不加掩饰的好奇。
纵然方稷玄如何威武高大,器宇不凡,释月还是一把就撅住了王翎的目光。
过了好一会,他才笑着别开眼,打量了方稷玄一下,又看向释月,似乎是看不够。
可这一眼,看不着了。
方稷玄挡在他跟前,目光很是不善。
王翎喜欢往外跑,动辄叫百姓跪拜不像话,便传令下去,若着常服,可免跪拜。
可他穿得虽然简便,但也华贵,街面上更是无人不知他是六皇子,更是喙珠湾说一不二的主。
卖葱的摊贩已经低声提醒过方稷玄了,王翎都听见了,可方稷玄还是一副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做派。
‘落叶归根,开饺子馆?鬼才信!’王翎在心里骂了起来,但又琢磨不明白,‘来当细作?还这么张狂?到底是何人物?’
第5o章码头集市
◎阳春三月里,在喙珠湾吃的不是野菜而是海菜,也就是各种各样的藻。◎
王翎正想着,却见两只粉绣银纹的袖子圈上了方稷玄的肩头,细白的腕子搭在他脖颈上,掉出一串冰花琥珀珠子。
释月不知道为什么,对王翎也挺有兴的,被方稷玄挡住了她也没多想,跳到他背上继续盯着王翎看。
方稷玄微微侧就能同释月面颊碰面颊,他最是好哄,这样已经够了。
“姑娘这琥珀珠串倒是名贵,我在宫中都未看过这等品相。”
王翎盯着手串又看了看,觉那些成色金灿澄澈的琥珀中除了冰花之外,居然还有蝶翅、叶片和花瓣。
“是吗?”
释月趴在方稷玄肩头问他。
琥珀深埋底下,常与煤矿共生,栓春台周遭多煤矿,释月晒月亮的时候方稷玄偶尔会在附近逛逛,埋在地下的东西,他能很轻易就感知到。
“你喜欢就行。”
方稷玄轻描淡写地说。
释月的确喜欢,这琥珀珠串在手心搓热后还会有好闻的松脂气,明心绪,定神魄,很舒服。
琥珀珠串天然而成,未经过雕饰打磨,形态各异,其中两颗水滴状的珠子若是做成耳坠,不知会卖出怎样的高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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