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宫监大声呵斥:“干什么,要拆房子么?”
长情说:“我不在这里伺候了,我要出去,你们换别人来吧。”
宫监冷笑,“进来了还想出去?你以为这是市集,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不走也行。”
她扒着门缝说,“我不要俸禄,每月给我一升米。给了我就不走,要是不给,我就算跳墙,也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到最后内侍省终于服软了,毕竟很难找到第二个愿意伺候罪人加痨病鬼的傻子,一升米就能解决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有了这升米,禁苑里的日子就好过多了。屋里不再每天都充斥着药味,隔三差五会飘出小米的清香。长情在廊庑下生炉子炖粥,李瑶就和她一起蹲着,捧着脸颊等锅里翻腾。
苦难特别容易催发友谊,两个人相视一笑,颇有默契。长情盯着他的脸说:“我以前真的见过你,想不起来在哪里了,但是绝对见过,我不扯谎。”
他还是淡淡的模样,“也许是梦里……不管哪里见过都不重要,要紧的是当下——你的粥开了。”
她呀了声,滚粥顶起锅盖,慌忙去揭,蒸汽烫手也没舍得把盖子扔了。
烫伤的那块皮肉很快红起来,他起身便去舀冷水。井已经封了,屋角有口巨大的缸,缸里蓄满雨水,是他们平时用来洗漱的。水面上浮着的那只瓢年代久远,底部有个小孔,舀水时间太长会漏光。他拿手堵着那眼儿,让她把手浸泡在瓢里,她浸多久,他就堵多久。
长情有些感动,悄悄瞥他,他垂着眼,一派文人的清正之气。大约发现她在看他,眼睫轻轻颤动了下,欲抬眼,又没敢,只是慢慢红了脸。
心头忽然通通急跳起来,那种跳让人觉得疼痛,让人续不上气来。她慌忙缩回手道:“好了,已经不疼了。”
逃也似的躲进了屋里。
第47章
真像个梦啊,一切都恍恍惚惚的,一切都不真实。
阳光从外面照进来,在门前投下菱形的光。浮尘翩翩翻飞,暗处看去尤其明晰。她捧着脸坐在案后,手上痛也顾不得,只是定定出神,不知自己在慌什么。来禁苑有些时候了,与李瑶朝夕相处,也算彼此熟络,像今天这样心烦意乱还是第一次。心悬在半空,一阵阵收缩痉挛,即便他不在视线内,那种痛苦的余韵也没有消散。
是喜欢上他了吧,大约是的。年纪相当的男女,每日相依为命,有些感情顺理成章便发生了。苦难剪不断情愫,在这恶劣的环境里,不带任何世俗的眼光,也不去计较他的困境,反而庆幸他不再是天潢贵胄,让她有这胆子,敢去对他动心。李瑶这样的人,似乎有一种让人对他一往情深的魔力。他像一道微光,一片嫩绿,无声无息妆点着凉透的人世。公子虽失去了光芒万丈的出身,但依旧既清且贵,看待事物更有超然的悟性。有时你去观察他的眼睛,那双眼眸是鲜活的,没有庸常也没有沉沦,在他一方小小的天地里,自由丈量自己的天性。
向外看,槛窗洞开着,能看见半个身影。他在原地站了很久,身影清浅却清晰,想凿子一样用力刻进了她脑子里。
她闭了闭眼,慢慢冷静下来,开始反省自己刚才的反应是不是过激了。他应当察觉出什么来了吧,那道身影逐渐移过来,窗下响起从容澹定的足音,他走到门前,走进那片光晕里,笑着说:“手上不疼了便吃饭吧。”
长情赧然看他一眼,那飞扬的眉梢下,有青春一夜舒展的蕴藉。他永远是一副柔和的面貌,轻声道:“我饿了。”
他饿了啊,长情立刻跳起来,除了准时的一碗药,最要紧的就是他的温饱。
她匆忙奔出去准备碗筷,发现廊下的小方桌上已经摆放妥当了。两双筷子两碗米粥,一碗照旧只盛了一点点,另一碗满满当当。
长情不喜欢他吃得那么少,“你应当多吃一点,身体才能更加强健。”
他摇了摇头,“我胃口不好,吃多了会不舒服。”
一面说,一面悄悄瞥她,“你多吃些,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得越多我越欢喜。”
长情哈哈大笑,“我都二十……”
二十多少,她忽然想不起来了,一时愣在那里无语凝噎。
“哪里二十,分明十八。”
他笑着替她把话续完了,“不要饿肚子,还会再长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