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鹿尔没有去看程砺,这个名字,仅仅是想一下,就觉得心口一疼。
她既没有办法去怪他,也没有办法认同他的选择。
那个夜晚,简温用枪抵在她腰间的时候,问过她的话。
——如果程砺知道你在这里,仍然下令,你会怎么想?
那时候她回答:死都死了,还能想什么。
对啊,只要开枪,那么在他眼里心里,她应该已经死了。
取舍是他的事。
生死是她的事。
她不能责怪他为了大局曾做什么事,不能责怪他的抉择,就像不去深想简温曾经告诉她的那些传言,他说你以为能在这场争夺中周旋走到最后的人,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只是愧于在这场变数中死去或者为她而死的人,亦或谈不上责怪,自然也就谈不上原谅。
也许,就让他以为自己已经消失在那场事故里,也好。
但是,她怀~孕了。
冥冥中好像总有无形的绳索将他们的命运捆绑在一起。
她选择离开森林的时候,去见了昌阿伯,这是现在唯一可以帮助她的人。他现在有了养家糊口的小本行,妻女不必受辱,日子能过得下去,连脸上的皱纹也顺带平整了许多。
昌阿伯看着她意外的惊喜,将她好好邀进屋里,在这里,她睡了一个平稳的长觉。
她并没有将自己和程砺的关系对昌阿伯和盘托出,但是昌阿伯也猜到些许,在这件事上他像父亲关心女儿那样选择了缄默。
这样的沉默让人心生温暖。就像受伤的小兽一样,可以独自舔~舐伤口,但是一旦有人嘘寒问暖,就会受不了。
姜鹿尔离开多多岛后,最终选择了这座第一次登陆的港口城市。
大隐隐于市。
从她第一次看到这个隐隐带着熟悉的港口城市,就选择了驻足,这里有同样的建筑,相同的口音,还有相似的脸庞和温暖的笑。
从狭窄的门口摊贩开始,她手里握着小小的一个包裹,已经记不得怎么熬过去的。
那些温暖过她的陌生阿婆,还有为她送来第一碗鸡汤的阿嫂,替她整理货物的年轻的小伙子,她都一个个记得。
她记得太多陌生人,将心里脑海里填得满满的。
但纵使这样,在她深夜梦醒,或者一边抱着还需要喂奶的孩子一边编制绣鞋的时候,看着那张稚~嫩而又略微熟悉的脸,总是有一个人无端端的冒出来。
她已经听过他的名号,知道他的成功,也曾听说他有关的那些阴郁而富裕的传言,知道哪一家的名门千金曾经和他有过街头巷尾的传闻。她偶尔在艰难的时候也想,也许她出现,那么至少这个孩子永远不用为生计发愁。
但是她依然选择了沉默。
在她最难熬的时候,在最深切的孤独里,更能看到内心的渴望,沉默里,也更加容易爆发前所未有的心伤。
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的自尊和固执的骄傲。
她只要一想到他曾经计划将她送出去,并不仅仅是为了她的安全,也是为了掩住虚与委蛇的联姻对象的嘴巴,她便觉得不甘。
而在那样关键的时候,在那天夜里,他选择要了她,何尝又不是对她的一种谋算。
而他以简家的宴席为转折,也是她无形推动的结果。
他许诺她的自由和美好,都是在他可以控制的范围内。
鸟以为把鱼提到空中是一种慈善的举动。
程砺给她的温柔和宽容,以及那些宠爱,于他,稳妥,于她,却并不是最合适事宜的。
他用他最擅长和认为最稳妥的方式,一步步往成功走过去,最后无形中,将这样的方式也带到了对待感情和生活上面。
但是。
姜鹿尔就是想要他知道,即使不用其他东西,也是可以活下去的,也是可以成功的。
这样的固执,归根结底来源于最开始那一声枪响,将她从梦疴中惊醒。
但是这样的固执,也让她意识到。
其实,她并没有她想象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