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慕云实回忆起来,总觉得她和小藜的相遇是冥冥中的天意:因为她们二人相遇的契机都源于对自由的向往。当然,魔界自然没有什么劳什子圣女,她们不搞那一套。
“是自己的就去争取,争取不到的就积蓄力量等待时机,如果是我自己想要的,我绝不会以族人性命和领地为代价去交换。”
这是她对父王说的话。
父王沉默了,而她知道自己无法说服父亲,所以她离家出走了。
魔界终年炎热
,四季酷暑,除了用上古魔力营造的一处幻花岛外,其它地方无一处清凉。但是在魔界本土之外,还有一处还算不错的地方,那边是靠近妖族领地的饕餮山。而现在,因为慕云絮那丫头,父王竟然要将那块地送给妖界。
或者说,云絮那丫头能嫁给她的心上人,原因之一就是父王会将此地作为陪嫁。而饕餮山因为有所谓“天梯”
的传说,一直为妖界所觊觎。慕云实对此感到很无奈,她理解一个父亲的心情,但是却无法赞同他的做法。
而且,更重要的是,慕云实明白,她永远的失去了自由。
云絮被妖族那小子迷昏头之前,一直是作为魔族接班人来培养的。而她这个长女,性格乖张,耿直正义,又常常不按常理出牌,并不得魔族各位长老的认可,甚至连父亲也是觉得妹妹更合适做下一届魔王。
而慕云实也乐见其成,因为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权力。
云絮八方玲珑,笼络人心很有一套,哄得那些长老言听计从。而另一方面,她做事也十分果决,向来认定的事,没有不成的。这不,因为喜欢了妖界的一个小子,不惜抛弃家族,甚至连王族之尊也不要了。
可是,慕云实也不想要。
魔王的王座,是威严,是权力,更是枷锁。
在外界看来,魔界不算是什么好地方。而对于慕云实来说,魔界炎热,虽不算富庶,却甚是精彩。
独自走在那一望
无际的沙漠里,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常常让她生出一种渺小和敬畏感。她被晒得很黑,头发很乱,几乎没人能认出来。她和来往商队的人一样,喝最粗糙的酒,吃最大块的肉,笑的时候嘴咧的很大,跳起舞的时候舞步最乱。
在火热的沙海之上,她散发出无限生机,仿佛她上辈子就是一颗沙粒,此生终于得归。
原本她就打算在这沙漠里流浪,直到永恒,直到化为一颗沙子。
可是,因为妹妹执意要跟随心上人而去,慕云实也被父王召回。云实闲散惯了,实在受不了拘束。又因为父亲纵容云絮,要牺牲族人的利益,她气不过,这便跑出来了。
其实,云实更伤心的是,她再也无法拥有她广阔的天空和无限的自由了。她知道,终有一天,她要替父亲扛下魔界的担子。
想到这里,她只想逃。
于是,她来到了这里,摘星阁。
这里是冥魔两界的边界,也是两界的最高点。摘星阁是一家客栈,因为冥魔两界互通有无日渐增多而应运而生。她慕云实,也是那打尖儿的客人之一。
云实提着一壶老酒,坐在摘星阁的屋顶之上,四角攒尖的顶上,双脚只能勉强踏定。风很大,她的红衣在雪色的映照下很是显眼,簌簌的闪动,仿佛是一面旌旗。
即便只有单脚立足之地,好在她灵力不俗,即便是风雪之中,也能稳稳站在屋顶尖儿上。
不过,她怕冷。
常年在酷热之地,使得她并不能适应冥界的寒冷。风过,她瑟瑟发抖,于是一口浊酒入口,浓烈灼热,再一口,寒气渐消。一口又一口,稍许,这一大壶酒便去了大半。她的脸渐渐烧了起来,微醺的酡红掩藏在这忽明忽暗的雪夜之中。
寒风凛冽,让她清醒不少。夜色之中,一望无际的雪原,让她心里格外平静。这雪原,就像是一片白色的沙海,在这一刻,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些自由自在的日子。慕云实双眼微闭,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父王,女儿不孝。”
静夜之中,有一个清亮而略显稚嫩的声音响起。有那么一瞬间,暮云实怀疑这声音是自己发出来的,毕竟她真的很想永远逃走,这也是她想对老父亲说的话。
“我一定会回来的,到时候整个冥界,都会长满摩舍那藤。您一定会原谅我的,对吗?”
声音有些哽咽。
慕云实撇了撇嘴角,很明显,在这风雪夜,有一个跟她同病相怜之人。
即便自诩逃亡之中,慕云实也改不了自己的性子。她一向爱看热闹,爱管闲事。于是她脚踝倒勾在顶梁之上,身子向下放倒。
于是倚着阁楼栏杆的白衣少女眼前便出现了一张放大的脸。
那是一张倒着的脸,毫无疑问,也是一张精致的脸,雕塑般棱角分明。无任何修饰,甚至因为隔得太近,眼角几粒隐藏很好的斑点也能看清楚。红色的头发编成小辫
子,因为头朝下胡乱扑棱着,只一双眼睛深邃如湖水一般,映出自己小巧的身影。
那是摩藜初见慕云实。
摩藜吓得眼睛瞪圆,却不敢哭泣,只微微抿着嘴,像是在笑,却更像是哭。
也是暮云实第一次见到摩藜。
她小小的个子,肤色雪白,只着一件纯白衣衫,整个人也几乎与这雪夜融为一体。一双蓝色的眼睛,比传说中的蓝天碧海还要清亮。长长的卷发,如海萝一般蜷曲着直到腰间。
暮云实走遍魔界大地,从未见过这般人物。水晶一般的人儿,仿佛呼吸声音大了就会将她震碎。云实一时愣住了,都忘记自己还倒挂在屋顶之上。
“姐姐,”
声音甜脆。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暮云实一直觉得自己是被这一声“姐姐”
所蛊惑,所以才想要去帮她达成所有愿望,所以才有后来的事情。
可是,那时她们不知道,原来,有些人是注定没有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