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继续在这密林中行进,大家依旧沉默着,似是各怀心事。虞槿在前面带路,气氛似乎安定了些,林子安静的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和心跳。虞槿的每一步都很稳,他不觉得这里有多危险,背上不让人省心的弟弟,眼前的绯衣仙女,还有那胆子贼大的渔家少女,身后昀颜一步一步走的很稳。他眼前光明一片,他心中无喜无忧。他原本闲云野鹤,自在人生,救死扶伤是他的理想。可后来却因为身世而苦恼,他想彻底解决这苦恼,才有了海岛之行。而因为到了海岛,他结识了新的朋友,他见到了儿时旧友,他还有可能真的能寻到自己的亲人。这世界真的很公平,失去一些就会让你得到一些,又何必因一时际遇时喜时忧呢?师傅的话果然没错,他是个幸运儿。
终于,密林中参天的树木逐渐稀疏,远远的能看见一望无际的草甸。下午时分,他们终于走出了密林。沿着那草甸上坡,几棵树稀稀落落不成样子,不知道那山坡下是什么?众人商议在山坡下稍作休息再做打算,虞槿第一个走到那坡顶,却被那山下一片绿海惊呆了,莫非又是一片密林?仔细一看,这树并不很高,也不似刚才那么密集,林中并无杂草荆棘,倒像是有人定期整理的。果不其然,虞槿往下几步,原来是梨园,树上已经挂着累累青果,看来这里定是有人居住的。当下众人心安,在这梨园旁边稍作休息。
虞槿观此处地形,这片梨树林正好生长在两山之间的山谷,他们目前处于山谷的西面。远观东面丘陵起伏,并无高峰,而与他们相隔不远的西面却是悬崖峭壁,令人望而生畏。仔细看,这两侧山峰甚是奇怪,可是一时又说不出有什么奇怪。依据地理堪舆,这山谷之中必有一条河流或是山溪,可能他们目前所处的位置并不在山谷低处,是以并未现这山间溪流。目前并不能判定这山谷有多宽,从高处俯瞰这树林,一望无际,绿海翻滚。他很快感觉到此处与密林中的不同,这里温暖湿润,气温适宜,甚为舒适。
他转头看着其他人,素楝和虞梓被安置在树下,岑家小姐喂水服药,此时正摘了几片大树叶给他俩扇风。看得出来她很担心,但是却依然从容镇定,一步一步自有章法。且看她照顾虞梓,并无男女之嫌,全心全意只为救人。透过那三分相似的面容,他仿佛看见了另外一个人。他想,如若这一切和他猜的一样美好,那这些美好足以弥补那些被他深深埋住的怨恨。他走过去,先替素楝诊了诊脉,又看了看虞梓,彻底放下心来。
“姑娘不必担心,他们俩都没事。”
说话间,虞槿递过一方手帕,示意瑰云拭汗。瑰云笑笑,伸手准备接过,这人总是让人防备不起来。
“多谢虞公子了。”
封过突然话,甚是突兀。瑰云觉得不好意思,她忙致歉,“这是……”
“我是她哥哥封过,你救了我们的人,”
封过抢过话,“我本不想说的。只是你先冒犯素……素昧平生的姑娘,现在又来撩拨我妹妹,你是何居心。”
瑰云在密林就觉得封过反应过大,但是情急之下情有可原。可此时这番话,确实是有些过分,封过好像已经不是她认识的封过了。她抬眼看虞槿,十分歉疚。可是虞槿哪里有半分生气的模样,仿佛刚才听到的一番话是在夸他。紫色给他一种华贵不可侵犯的气质,可是他的微笑和温柔又让人观之可亲,此时他正微笑的看着自己,仿佛在说不必担心。
“封公子言重了,但在下确有不妥之处。因我久居山中,自由散漫惯了,对这世间礼节确有疏忽,今后在下会多加注意,还望公子姑娘海涵。”
虞槿敛容对瑰云表示歉意,他能看出这位姓封的公子对二位姑娘甚为回护,纵然言辞激烈,但是情有可原。
“公子不必自责,原本是家兄太急了。”
瑰云歉然道。
“姑娘不必客气,原本虞某有错在先。”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话音温柔,他想如果他们是一起长大,那自己必然是一位合格的兄长。
虽然他不明白早上的岑小姐为何突然就变成了封小姐,但是看她与封过确实是非常之熟悉,只听说岑家有四女……他看看素楝,只能等她醒来再问了。素楝和虞梓此刻并无大恙,只是因为体力透支昏睡而已。看看时间,已近黄昏,大家也是一天未曾进食,带来的水和食物并不多。他本意找到虞梓就回去,但是现在往回走显然不是个好主意。只能在此暂歇,养精蓄锐,明日再往回走。
“虞公子可是在思考如何返程?”
瑰云走近,她看着虞槿一人独立,上前询问。
“姑娘……”
虞槿刚想开口却被瑰云打断,“总不能一直叫姑娘吧,正式认识一下,我叫瑰云。”
她一改之前的端庄镇定,笑得很灿烂。
“人如其名,瑰丽若云霞。”
虞槿看着她,绯衣鲜艳,随风烈烈。
晚风阵阵,素楝感到一丝凉意,这是在哪儿?她睁开眼,阳光已不那么刺眼,映入眼帘的是一顶树叶织成的绿伞,零碎的光透过那树叶的空隙照射进来,像夜空里的星星,闪啊闪,她的心里没来由的一丝慌乱。其他人呢,他们在哪里?
“素楝醒了,她醒了。”
是封过。
瑰云和虞槿急忙赶过去,虞槿伸手探了探脉搏,终于舒了口气。素楝这才现,原来大家都走出来密林,只是这虞槿是什么时候到的她确实不知。虞梓呢?她突然想到虞梓的情况恐怕比她还差。她挣扎着要起来,瑰云拦住了她。
“他的哥哥来了,必然无事的。”
瑰云似是知道素楝心中所想,“他哥哥是什么人你知道吗?看起来好像和他不一样。”
素楝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挑简单的说,“他叫虞槿,是个神医。”
她想,总归没有骗大家就好了。等到这次回去,一定跟大家如实相告。“这是哪里?”
素楝又问道。
“我们已经出了密林,是他救了你,”
瑰云指着近旁的虞槿,“不过现在快晚上了,今晚恐怕不能回去了。我们还是大意了,这里危险重重,一路上并没有现张爷爷的痕迹。我想不如咱俩先回去,让封过在这里寻找。”
瑰云一边说,一边示意素楝躺好。素楝却想起来走走,她已经现这里是一片林海。
然而更让她惊喜的是,她现这是一片梨树林。她仔细辨认着,仿佛瞬间被赋予极大的能量,她了疯似的朝山坡上跑,越过那几棵稀疏的大树,正是瑰云他们走出密林看到的那片草甸。和山谷不一样,这里没有任何山丘,草甸的两边,是一望无际的草色。而此时,在这草原的一边,有一轮红日,缓缓地快要被大地吞没。漫天的红霞给这草甸涂上了一层金色,渐渐地变为橙色,渐渐地又变为红色。素楝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泪流满面,“原来就在这里,在这里,我终于到了这里。”
虞槿就在近旁,默默地看着。
“这里,这里就是烟霞岭。”
素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别人诉说。烟霞岭的日落晚霞,银霞谷的梨花雪海,饕餮居的山珍海味,虞槿曾听一位山怪说过。而这烟霞岭的日落重点不在日落,而在于看日落的人。传说这掌管日月星辰的玉英神君岑恽子和花家小女信云便曾在此幽会,岑恽子为博美人钟情,将此地形改变,生生将两岸山脉移动,将万千树木移走,将此地变为高山平原草甸,只为不登高而观日落。因此人间便有这样的传说,若是和所爱之人在此共观日落,便可得二位仙人祝福,从此一生相随,幸福美满。只是要到达这烟霞岭必然要经过这瘴气密林,是以这烟霞岭也只能存在于传说了。
而素楝,此刻并不是因为这传说而欢欣。而是因为她的父母曾在此定情,也是因为这样才有了她。有时候她想,也许他们对这片土地感情太深,才把自己独自留下。她仿佛看见父母在夕阳下依偎,晚霞将这天空染红,晚风在这草甸上荡起绿色的涟漪,那画面如此美好,原来,她是带着这种祝福和美好而出生的孩子啊,多么幸运。这云霞自然不是那日的云霞,但那太阳是曾经照耀过他们的太阳;这草甸自然不是那日的草甸,但是这山岭是他们曾经走过的山岭。
多么幸运!
太阳终于落下了,她一回头便看见了虞槿。他像每次见到的那样,静静的站着,或是微微的笑着,让她十分安心。虞槿上前,并不顾忌早已围上来的瑰云和封过,他拉起她的手,朝那山岭最高处走去,那里稀疏的错落着几棵大树,俯瞰林海,那里是最好的位置。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母,那时父亲是不是也曾这样拉着母亲的手,一步一步往前走呢。虞槿一步一步走的很稳,那碧绿的草在他脚下匍匐又伸展,她踩着那些已经快看不见的脚印亦步亦趋。太阳落下了,风好像也停了,夜幕降临了,遮掩了她脸上的好颜色。她觉得自己好像中蛊了,她往前几步,走到虞槿近旁,虞槿撇过头,对着她笑了笑,她的世界好像又升起了太阳,在这样的晚上。她脸上还挂着泪珠,映着一个人的身影。
瑰云和封过看着他们,没有一个人跟上去。不知为何,瑰云突然有些感动。封过怀疑是不是有人给他施了法术,让他迈不动脚步,只让他想追的人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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