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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页(第1页)

同样目露痛惜之色的小厮尚不及开口表露几分哀婉之意,燕大当家一抹脸,大刀阔斧坐进厅中:&ldo;去,趁还没死,赶紧挖了给当铺送去。督军府的面子,他家掌柜的敢不肯要?就当个四百五十两吧,二百五十两交给你家贺管事,另外那二百两包好了,一会儿我带走。&rdo;你当这是你那山贼窝呐,由得你说拿走就拿走?目瞪口呆的小厮气得差点没跳起来。没羞没臊的客人已经把贪婪的目光投向了边上的多宝阁:&ldo;嘿,这瓶子上回我来的时候还没有,你们洛大人从京城带来的?我借走看两天……&rdo;这是真当自己家了。洛云放踏进花厅的时候,燕啸正舒舒服服地歪在正中央的卧榻上啃西瓜。见他进门,燕啸也不起身,拿手指了指茶几:&ldo;沙瓤的,跟京城吃的不一样,更甜。&rdo;田师爷说,空着手上门做客不像话。进城时,就顺手在城门口的瓜农手里挑了两个大的。屏州产的西瓜与他处不同,沙瓤,多汁,沁甜如蜜。瓜皮却极薄,熟透的屏州瓜只消手指稍稍施力按压便迸裂而开,瓜声酥脆,细听如裂帛。因运输途中极难储存,故而年年进贡入京的也极少有完好无损的。宫中尚且稀罕,更何况寻常勋贵人家。瓷白色的圆形扁碟没有烧制任何花纹,平平展展地端放在深色紫檀木制的茶几上,净白安谧仿佛一泓月光。自打洛督军就任,督军府内一应器物皆要求简洁质朴,不带一丝浮华。一盆一皿,静静搁在架上,孤高幽贞,一如洛云放其人。被剖开切成薄片的瓜肉整整齐齐码放其上,果皮滴绿如翡,肉质嫣红润泽,食物与器皿两相对照,越发显得白者逾白,红者逾红,夏夜习习凉风的吹拂与蛙声虫鸣的交织应和里,鼻尖淡淡飘过一缕清凉香甜。洛云放挑起一片入口,燕啸满意地点头:&ldo;我就知道你还爱吃甜的。&rdo;几分追索,几分感慨,几分欲语还休的辗转复杂。洛云放放下竹签,抬眸定定迎上他的面孔:&ldo;我的瓶子,放回去。&rdo;燕大当家摸摸鼻子,恋恋不舍地把刚揣进怀里的胭脂红花瓶放回原处:&ldo;不就一个花瓶……你给点面子。只当来的路上被我劫走了……&rdo;&ldo;香炉。&rdo;&ldo;我们啸然寨穷……&rdo;拳头大的紫金镂空雕祥云纹样香炉慢吞吞摆回多宝阁的右下方。&ldo;屏风。&rdo;巴掌大的双面绣六扇掌上屏风悻悻归还到左上首:&ldo;老老小小百来号人都得穿衣吃饭……&rdo;&ldo;我的牡丹。&rdo;燕大当家据理力争:&ldo;那都快被晒死了!&rdo;洛督军慢条斯理地用竹签又挑起一片西瓜:&ldo;死了也是我的。&rdo;&ldo;那我呢?&rdo;英气勃发的俊挺面容冷不丁凑过来,灿如星辰的眼瞳看起来比平日更真切,里头似倒映了银河,亮晶晶的笑意让人挪不开眼。洛云放落下手,眼波镇静,波澜不惊:&ldo;滚。&rdo;&ldo;别呀……&rdo;外头的侍从眼看就要闯进来捉人,他靠得更近,死皮赖脸地去牵他的衣袖,好声好气劝解,&ldo;咱们谈正事。&rdo;谈起正事,他终于变了神色,眸光一闪,顷刻再无半点嬉笑玩闹。燕啸回身退回花厅另一头的高背扶手椅上,与洛云放相对而坐。取过茶几上的茶盅,低头浅啜一口,语气肃然,暗含三分挑衅:&ldo;洛督军有没有兴趣,咱们两家再合作一把大的?&rdo;那是要有多大?把屏州境内的所有匪寨一并剿灭?将三山五岳十八洞三十六路义军尽数收归所有?还是说,想要官府插手,弄个西北绿林盟主的宝座坐坐?所谓江湖草莽,气势再豪放,行事再蛮横,终究不过乌合之众,跳脱不了桎梏,摆脱不了出身,格局狭小,眼皮子低浅。洛云放沉吟不语,一心一意用竹签戳碟子里的西瓜。&ldo;我知道你瞧不上屏州这一亩三分地。&rdo;燕啸放下茶盅,身躯后仰,惬意地靠上椅背:&ldo;龙吟山我也不稀罕。要干咱就干一票大。&rdo;他笑吟吟对上他清冷无绪的眼:&ldo;西北王,洛大人可觉得还好?&rdo;岂止是还好,简直天方夜谭。没了护国公府的军权压制,青、灵二州又相继为蛮族所夺,当初繁华一时的西北六州,如今唯剩其四,且早已分崩离析。最繁盛的梧州乃太祖龙兴之地,皇家建庙立碑年年祭祀,守卫之严不下京都,督军乃是天子心腹顾重玖,旁人休想染指。栖州、蓟州虽小,然矿藏极丰,主事权几经变迁,历任督军背后无不有世家撑腰。屏州最贫最弱,又时刻有蛮族掠夺侵占之忧,他人避之唯恐不及,方给了他洛云放可趁之机。然而,若非仗着洛家嫡枝子弟的名号,这屏州他亦踏不进来半步。小小边陲方寸之地,尚且如履薄冰举步维艰,眼前这山匪却大大咧咧提&ldo;西北王&rdo;,当年护国公府手握天下兵马如日中天之时,那也只是人们背地里偷偷议论时的称呼,从没有人敢当面道出。如今这处境,大梁军马蜷缩内陆,连武王关的边都摸不着,再提&ldo;西北王&rdo;,真真痴人说梦。他是忘了,那日啸然寨箭塔门楼之下,重重箭雨中,自己是如何哭爹喊娘狼狈奔逃的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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