剁啊切啊。
默不吭声的我,埋首致力于剁排骨。气场沉闷同样不发一言的贺兰栖真,从酉时三刻开始,宛若背后幽灵一般,萦绕左右且挥之不去——我烧水煮晚饭,他如影随形洗青葱;我磨刀霍霍向年糕,他寸步不离剥蒜瓣;我把豆豉精盐醪糟汁种种佐料丢入暖锅,他依旧面不改色气不喘递花椒。
没错,我心有戚戚焉,贺兰栖真亦在介怀些什么。偶尔抬眼偷瞄他,虽拥有绝世佳容却面无表情的师父大老爷,幽幽眸瞳里无任何喜怒哀乐,专心捣蒜泥。
一刻不曰憋得慌,话痨的我实在难以忍受这场似有若无的冷战,把切好的排骨放入锅暖,我轻咳一声,故作不经意唤,“师父……”
“嗯?”
他答得倒挺快。
喔哟,等着我先开口呐?得意笑兼默默咬牙一次,我低哼,“麻油。”
“你之前已经倒了好几勺。”
字正腔圆的回应。
耶,这是侧面暗示我的言不由衷么?默默咬牙第二次,被拆穿心事而倍感羞恼的我,重新埋首致力于切牛肉,亦愤愤不平小声念叨好逸恶劳的杨延风,“吃吃吃,好吃不好做,又多个只吃饭不洗碗的闲人。”
“顶着肉纹切,才能把筋切断。”
提醒,连同某人的温热呼吸蓦然熨帖在耳后,一双有力的臂弯从后方轻轻揽住我,令我下意识地瑟缩了颈、讷讷颔首。
果然,依照贺兰栖真的方法,切下来的牛肉不再散开。扭脖,我朝他投以好奇目光,“师父,你长年不下厨,怎么知道——”
“在闷闷不乐?”
仔细凝视着我的脸,他语调平静的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彷佛在阐述一件再明白不误的事实,却又隐含藏着什么,“从你与杨延风结束谈话、进入厨房开始,便一直板着脸……是认定我不该撒谎?应实话实说?”
没有预料如此直接的问话,我放下菜刀,用干净抹布擦了擦手,才转过身直视贺兰栖真,“并非闷闷不乐,是诧异。诧异于一件很复杂的事情,你不曾与我商量便独自做了裁决。”
“裁决不妥?”
“我没在与你争执结果是好是坏。”
叹口气,看着他全无笑意的凝重面容,我柔缓了语调慢慢道,“我在意的,是独行独断。”
贺兰栖真微微一笑,从容如常,“我一直以为,你我已达成默契。你之前对我挑明从未倾心杨延风,尔今被他误会你我暗中私通,我顺水推舟有何不好?非得字字真言告诉他,你与我有名无实、却和怀王假戏真做?”
光明正大的辩解、一气呵成的言语,无任何指责意蕴却让我哑口无言。明明是我拥有七分道理,几句对白下来,我显然底气不足。
“月儿……”
沉凝的寂静,被一声低喃打破,贺兰栖真倏然俯下俊脸以额头抵住我的,深邃眼眸里透露出淡淡悒郁,“你应该懂得,任何一个守望爱情的人,都有私心。”
没有反驳的颔首,我抬眼瞅视难得曝露出隐蔽心思的男人,无奈笑,“你吃味了?为我早晨怒斥你‘毫无风度’而吃味?认为我在偏袒杨延风?”
他沉默以对。
“傻。”
我用力捏他脸颊,心生感慨,“站在我身旁,要面对许多意想不到的责难,以及无法撇清的质疑。时间久了,亦渐渐对彼此不信任……师父,你有没有觉得与我牵扯上关系是件麻烦事儿?不断地撒谎,圆谎,欺骗,以及自我欺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