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嘉豪的睡相并不像他的人那样粗鲁,像孩子似地伏在罗杰的身上,气息平稳,姿态却专制强硬,像揽着一件心爱的玩具,手指没有半丝松懈的迹象。令罗杰为难是,要及时推醒他,还是继续装睡等他自然醒。一想到今天公司因负面报导出炉,难得放他一天假,于是罗杰选择了后者。直到手麻脚麻脖子麻,罗杰掀了掀眼皮,正好碰上刚刚抬起肩膀与他眸光交会的谢嘉豪。「早。」罗杰有些猝不及防,于是沙哑着声音,干巴巴地打了声招呼。「没想到你这么无趣。」嘉豪甩甩头,试图让自己迅速清醒,手指抽出罗杰头发时,顺手拍了拍他的面颊。这句逗乐的话,听在罗杰耳朵里,又完全是另一种味道。「无趣」是么?他这么个硬邦邦的男人,自然不比对方那些风情万种的情妇有趣。罗杰一颗心一下子沉到谷底,觉得大清早不合时宜的兴奋也逐步平息下来。他觉得自己不该抱什么希望:罗杰,不要以为人家陪你上了一次床,就产生不切实际的寄托,如果空虚,不妨做点别的事情分分神。一念及此,罗杰就翻身上床,穿戴起来,然后在嘉豪的注视下,又一次先行离开卧房。当嘉豪半小时后出现在客厅时,桌子上已经多了一份早餐。嘉豪凑过去一看,火腿煎蛋三明治。家里不开伙,所以冰箱里只有若干早餐的剩余原料,不过成品显示火腿鲜红、蛋没卷边,面包呈金黄,算是上乘手艺。看来有人的自理能力比自己预测的要保险得多。嘉豪也不客气,拾起来,就往嘴里塞,然后端起马克杯,才发现里面的咖啡,居然是用他柜子里那包、他几乎以为会被自己搁到发霉的咖啡豆煮的,稍有些惊讶。他喝了一口,发出「唔」的声音,表示落胃欢喜。那种虹吸式咖啡壶,使用程序繁琐又费时,嘉豪一直懒得用,而且咖啡他也不成瘾,所以来香港干脆只喝牛奶。罗杰手执一份早报,坐在单人沙发上看新闻,眉头紧锁不甚开心,估计是看到了让他作呕的报导,版面上有他和罗成的彩照对比,从某个角度看,他们的确是亲兄弟无疑。「别看了,反正公司会帮你捋平。」嘉豪若无其事地问:「今天你打算做什么?」「不做什么。」「我中午要去趟星晖,有几个老头子要见我。」「噢。」罗杰终于丢开报纸,在茶几上搁起脚,盯着不远处的盆栽作沉思状。「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讲啊?」谢大少爷平生最讨厌别人忽视他,所以不满的抗议。「有啊,有人要见你,又没我什么事。我今天放假。」如果说原来当面跟他横眉冷对的罗杰是热辣辣的话,从昨天之后的罗杰就有点变得逃避和尖锐了,总是不肯与他的目光作正面交流,你根本抓不到他,因为他的意志也在跟着那漆黑不见底的瞳仁四处游走。嘉豪神经再大条,也不是没感觉到这样的变化。喝着罗杰亲手泡制的黑咖啡,舌尖蓦地升起苦吟吟的余味,竟有些不是滋味了。「你今天不会不出门吧?」他决心跟他争辩到底。罗杰又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不知道,顺便走走吧。反正不被别人认出来就行。」「那你最好别出去。」正午,谢祖鸿替嘉豪引见两位前辈,也算是说话掷地有声的人物,在香江很有势力,他们几乎是三成华语片的投资人之一,监制的影片拿奖拿到手软。对初次在行业内崭露头角的后生,他们也不吝于赐教提携,再加上星晖是娱乐风向标,嘉豪的出任自然已掀起一阵隐秘的风暴。各界有头有脸的行家,都明里暗里发出请柬,意图在谢公子走马上任的前几周,就打通关节,方便日后可能会有的合作关系。握过手,谈过话,世伯老弟一叫,走过华丽的过场,顺利勾党结派,谢祖鸿对儿子近日取得的战略成果很满意,眼见铁树开花的欣喜之情溢于言表,让嘉豪打心底里觉得好笑。不过他再不孝,也不想没事挫老头子锐气,既然老头子自我感觉良好就让他继续良好吧,嘉豪来香港的目的,也是为了避免唐人街的是非和接手星晖的大额股份。曼哈顿威龙也有从良的一日?说出来会让以前那些对手笑掉大牙。但他现在的模范表现,不是从良又是什么?见几位长辈聊起来,嘉豪一看有三分钟空档,立即转到窗台边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