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童聖延聽到了,沒聽清楚,問說什麼。岑琢龍轉述給他:「他要去看。」完全不用多解釋這個他是代指誰。
童聖延坐在醫院裡,安排人去寫一篇賣慘的通稿。用不用得到不知道,反正先寫出來再說。他一抬頭就先看到不止一個的記者,被他瞪了之後一時間沒人敢上前。他皺著眉回到病房,韋頌鑫一邊掛水一邊爭分奪秒地看書補習,他看了幾秒鐘,發消息給人說剛才那個通稿不用寫了,當我沒說過。
韋頌鑫看的是那種只會出現在研究比較文學或者現代文藝的大學生的書架上的書,排版一團稀爛,內容神神鬼鬼,又是神祇又是少年又是末世情結,這種書十分挑時候,他二十歲出頭那時能看,看哪句話都覺得是在寫他自己,黑夜、星空、大海、白晝、睡眠和死都是他。後來被朱老師指出來,這叫災難的閱讀。
他懶得問韋頌鑫到底在看什麼,坐在一邊磕瓜子。沒想到韋頌鑫主動和他講,說是朱老師推薦給他讀的,他之前都一直沒空,今天才算有空。童聖延罵他你今天也不算有空,醫生讓你住院觀察一天,你把這當成你自習室?韋頌鑫低頭看書頁,又看童聖延,說他是想去讀書,想去大學裡讀藝術,他不要那張畢業證,只是想去聽。
舞台劇開演那天童聖延在台下感嘆貪心不足,得到了一樣馬上就想要下一樣,說韋頌鑫,也是說他自己。台下一排的媒體,他邀請來的,還要讓人跟進後續的報導。韋頌鑫已經完全習慣舞台,對手演員的紕漏他都可以圓得不露痕跡。童聖延看得太緊張,等演出結束後才注意到李語州也在。
這就是岑琢龍口中的好東西,李語州居高臨下地審視,要承認岑琢龍說得半點沒錯,他眼光一直好,他自己在這裡就是一個最佳例子。所以問題只在於變現,要足夠的權威來背書。他簡單地在劇場裡看一圈,這地方沒有比他更接近這個權威的人了。
第117章廣播
「神沒有名字,或者應該說,神有所有名字,因為神是元一,是全部。神的身上無止境地擁有兩種性的豐饒,他想孕育什麼,皆全數誕生。……這是鍊金術的奧秘之書《秘義集成》,被後人認為是傳說中的異人鍊金術士赫爾墨斯·特里斯墨吉斯忒斯所作。」
「特里斯墨吉斯忒斯,你說什麼,你在說神是兩性的嗎?」
「是啊,阿斯克勒庇厄斯,要知道不止是神,所有生物,所有植物都是兩性的。」[1]
……
「……最後這一位是和他那十四歲的未婚妻一起來的,她天真而且是金髮,名字很天真地叫做芭比,也許有一點傻但是看上去很討人喜歡,也許摸起來會更讓人愛不釋手。馬爾科,他,帶來了上流社會的禮物,一束玫瑰,一個十三歲半的小處女,十分漂亮,她會作為甜點而——」[2]
[直播間因違反社區管理法則已被封禁]
「主播今天對我意見很大啊?……你在說什麼哦,主播對你沒有意見。」
「三百人民幣一隻的韓國醬蟹到底值不值得?」
「雙重榴槤冰粽——」
「作為聖禮的婚姻,目的是讓人類回歸到本來的天使之姿。」[3]
「在思考導演是怎麼一回事時,有一點經常被誤解,即人們在閱讀古希臘悲劇、莎士比亞、契訶夫、尤其是當代劇作家作品時,心中所形成的印象,與舞台演出呈現之間的關係。從戲劇角度來說,把在閱讀時得到的印象一模一樣地在舞台上呈現出來的想法是錯誤的。」[4]
「老婆殺了我兒子,第二天丈母娘就被一塊鋼板砸死了。」
「我重生了,重生到庶母推我入蛇坑之前一天。」
「時間自七月的二十日開始,以八月的十一日結束。三個星期的時間不快不慢地流逝,似乎無論發生什麼,他都可清晰地感到時間自身邊平穩穿行而過的聲響,如同穿行過有嚴謹紅綠燈標識的大型十字路口,綠燈亮起,對面的人及身邊的人都不約而同地邁開步伐,在人行橫道線中間相互交錯,毫無聲息地永久離散。」
……
童聖延按掉車上的廣播,現在錯綜複雜的信息比海里的生物還要多。朱老師開始做廣播節目談戲劇和小說,還要請他去聊,他不學無術二十幾年,現在電腦里全是臨時抱佛腳的筆記。
這段時間他幾乎沒有時間回北京,就算回去也沒有時間回家,甚至沒有時間打電話。這個時候徐翼宣應該正在後台,他也不敢打電話過去。上星期還有記者問他徐翼宣的工作安排,因為他已經好久沒露過面。被他不太高明地含混過去,第二天就冒出來一個他們二人早就不合,而且他和他哥也不合,他把徐翼宣簽回來只是為了折辱他,順便氣死他哥的謠言。
他現在已經可以在這種胡說八道面前不動如山,還能讀出幾分樂來。編,接著編。編得好的可以帶著數據過來應聘當編劇,專門寫那種爭鬥,他要大俗和大雅兩手抓。
他不敢說他心裡其實是有點怕的,因為他的緣故,讓徐翼宣在這件事當中變成一個局外人。這不是他的本意,但現在事情就是成為這樣一個走向,而且一時半刻都看不到終點。他重又把廣播打開,聽裡面在讀一本很弱智的小說,就是那種豪門爭鬥,二小姐殺了大小姐,大小姐重生回來要殺二小姐。他就想到之前和徐翼宣在車上聽土嗨,好像他聽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的時候都是腦子裡一團亂麻的時候。一隻貓總是扔在家裡都要出事,何況是個人——這個邏輯好像反了,反正道理是這個道理。他真想徐翼宣,可是目測又十天他回不去家,他才終於明白老話為什麼要說人生沒有十全十美,他也不是要追求十全十美,這不過是一點尋常的麻煩,只是他會比其他人更軟弱一些,那上帝應該給他多一點偏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