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有人开口,声音出自大红披麾之人“巧月,你下去。贱人,还不自己动手?”
迟疑片刻,击打声又起,而哭泣亦愈剧烈起来。
苏锦翎自知在宫里见义勇为是要不得的,况且尚不知根由,反而画蛇添足。上次欣然宫的小太监替偷运宫中珍宝外出的小宫女说话,结果被反咬一口,杖责致死,这和现代救助一个被车撞倒的老者却被反诬肇事者有何区别?有时她不免慨叹段姑姑的“多想一步,少行一步”
实乃处世宝典,明哲保身固不可取,可是连身都保不了又何谈帮助别人?只可惜她今天又直到事出方才想起。
于是准备悄然而退,可是一脚踩进积雪,虽无惊叫,也引起了那边的注意。
那着大红轧边火狐狸毛出风披麾的主人旋即往这边看来……
虽只是露出半张脸,虽有缤纷落雪掩映,亦难挡其姣丽光辉。
那是张极为艳丽的脸,在火红皮毛的柔密衬托下更见卓绝。只是过分的高傲抵消了女子应有的温婉,微抬的下颌又让她多了几分尖刻凌厉,使得她很像一把装饰华丽随时可能出鞘置人于死地的匕。
这种锋芒毕露的华贵,这种目空一切的气势,她只在一个女子的身上见到过。虽只一次,但印象深刻,如此便不难理解今日和明园为何会上演这一幕。
“奴婢给太子妃请安,太子妃吉祥……”
太子妃微皱了眉头,似是对这突然冒出来个小宫女的情况很是不解。
旁边的宫婢附在她耳边轻语一句,她方蛾眉舒展,带着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她一番,唇角挑起一抹不屑的笑。
苏锦翎只担心太子妃认为自己偷窥实属无礼况又打扰了好戏会令其降罪于她,怎奈太子妃看戏也看得累了,笼了袖中的剔丝珐琅手炉沿着原路向这边走来。
火红狐狸毛披麾的毛边如一朵艳丽的牡丹花自雪地上开过,只余清幽的白檀之香于飞雪中飘渺。
伴着一声压抑的尖叫,罗汉松下忽然传来裂帛之声,那个行掌嘴之刑的宫婢拎着墨蓝色折枝花罗裙及银紫色的小袄走了过来,然后像是丢抹布般的扔在雪堆上。
苏锦翎直待她们走得不见踪影,方拾了雪地上的乱衣,急匆匆的往树下赶去。
一个只着细白绸中衣的女子匍匐在地,头凌乱,低声哭泣,簌簌抖。
苏锦翎将衣物披在她身上。
她似有所感,缓缓抬起头。
粘雪的丝下难辨其容颜是否秀丽,只能看到她一侧脸颊高高肿起,红胀如桃。
她含泪的目光移至重新裹在身上的银紫绣花袄,忽然一把扯下,用力一掷。
苏锦翎一惊,当即意识到她可能是嫌那破碎的袄子带着她不愿面对的屈辱,于是立刻扯下自己的雪絮连烟锦的披风围在她身上。
她泪水盈盈的看了她一眼,突然笑了,站起身,踉跄的向着园子纵深处而去。
苏锦翎迟疑片刻,仍是没有跟上去。或许她需要静一静,或许她更需要但凡知道这一切的人都尽快的忘记方才的一幕。
有时,殷切和关心给人带来的并不都是快乐和安慰。
毛团对着那丢在雪地上的小袄龇牙咧嘴的进攻,自从上次那一场几近吐血的狂吼后,它便再不肯吠叫了。
苏锦翎唤住它,沿着小径往外走去,不忘回头看向那女子的消失之处。
听说最近太子和太子妃又生嫌隙,而这嫌隙的根由是太子宠幸了一个司设司的女史。
花无百日红,太子妃重获宠爱果真不过百日。太子如游戏花丛的蝴蝶,从不肯在哪朵花上多做停歇。紫祥宫女子众多,繁花似海,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只蝴蝶飞来飞去巴望着他能偶尔回眸一顾。
。。虽短,可太子若是宠爱哪个姬妾,定是有求必应,只差不去摘天上的月亮了。女子多是被此迷惑,倾心于他,而之后他便飞走了,再见便是冷漠淡然,竟好似从未与这朵花相遇过。
那个被打的女子应是正当宠吧,否则太子妃怎会动怒?可是即便如此,太子亦护不了她,以致她遭此羞辱。
也是,花开不多时,花落花又开。
冷笑,想他做什么?自己与他……已是再无瓜葛。如此,不仅是实践了自己的决心,怕也是他所想要的吧……
一路上,有玩耍的小宫女小太监邀她一起打雪仗,她都笑着拒绝了。她不知自己怎么会得了这么些人的喜欢,可能是因了小明子和小番子的缘故,结果不管是年纪比她小的还是比她大的都开始称呼她“锦翎姐姐”
、而且经了那场可笑的欺骗,她好像真的觉得自己长大了许多,不,是苍老了许多。
神思游移之际,已是来到一片偏僻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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