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前走进楚家的苏易清,沉静安定,从容与楚云歌看江南秋荻,看月下花前。而转身刀光一现,明晃晃引兵入瑶州,冷冰冰提刀破前缘。
楚云歌紧紧攥住了手。
眼前的人,这么善于掩饰自己——或说,他并不善于欺骗与掩饰,他只是本真。
所以他的笑是真的笑,他当初的心,也是真的心。而时间结束的时候,探听完所有消息的苏易清,转身可换上一颗当机立断的决绝心。
入得了红尘,染得上俗欲,但翻身可脱,不为七情迷。
所以,当数月内,所有的人都在经历生死与战争的时候,他苏易清仍可高高站着,高高望着,哪怕他忘得一干二净,哪怕他一无所有地归来——他仍可以自由自傲地,想救人便救人,想重来便重来,想动杀机便动杀机。
楚云歌几乎无奈地仰头,有细碎的雪落在他眼中,转瞬化水,将周围景色都剔得更加清朗明亮。
也只有这种人,有情又可绝情,才能将刀法修炼到如此境地。
苏易清一招失手,轻轻抬起手腕,定定看了看指尖。
未晌,身侧一声轻笑,如金飞玉碎,&1dquo;既要杀我,何必救我?”
他皱了皱眉,看向楚云歌。哪怕浑身血污,依旧声音清朗华贵,笑意优雅从容。
苏易清摇头,静静道:&1dquo;你伤势不轻,最好封住背后大穴,以免真气一时走岔,反冲及心脉。”
楚云歌眼光一凝,嘴角轻勾,似笑非笑道:&1dquo;是么&he11ip;&he11ip;”
苏易清看着他的笑容,内心不知为何,多了几分说不清的踌躇。
他一觉醒来,谁也不认识。这一天来见到的人,每个似乎都是旧识。有人觉得他应该提刀而上,斩杀楚云歌;有人觉得他满手血孽,再不信任。
可他全都忘了。
因为过去的。已经被遗忘的一切,现在的自己,哪怕半点善念也无法传递给别人。
一时之间,倒觉烦闷之气大是郁结,可转身不知往何而去,向前&he11ip;&he11ip;向前也只有那不知是友是敌的楚云歌。
&1dquo;我&he11ip;&he11ip;当真是忘了。”苏易清顿了顿,缓缓开口道:&1dquo;满山影飞军,或是从我入山开始,尾随而上。至于方才,我的确没有杀心。”
他解释得干脆又冷静,可正由于这一分冷静,反而让楚云歌平静了下来。
苏易清并不会欺骗人。即便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他们两人走在江南烟水长路上,苏易清半个字也没有骗过他。
他只是什么都没有说。
现在,苏易清站在他眼前,极安静地说:&1dquo;你若不信,便不信吧。”
是这样,又是这样,烦躁从楚云歌眉头渐渐聚起,又渐渐消弭。
苏易清总是这样的,平静随心,而自有他的规则。
所以他想要解释的时候,自然也就解释一两句,而从不会在意对面的人,到底相信与否。
他当初在江南楚家,可以看尽风华,也可以转身决绝。所有用以衡量是非的,永远是他心中的法度。
别人从来改变不了他。
楚云歌忽地想起,在自己提剑截杀苏易清的那个雪夜,曾经问过他,究竟要到何种地步,才能让你真正明白我一回?
那时苏易清站在风中,月光将雪照得惨白。他静静看着刀,静静说,&1dquo;除非,天地颠倒,山海翻覆,前尘尽忘。”
除非天不是那个天,地不是那个地。他不再是朝廷中的苏姓小官,不是神威将军的关门弟子,只是一个负刀独行的蓝衣青年。那么他们两人,或许还有一线并肩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