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他手掌间点头,允颀抿唇,“湛湛,这些心里话我从未谁说起过,有时候我真觉得在藏区当差要比宫里快活的多,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藏区的草原浩瀚,很少有人心之间的争夺,算计。”
湛湛枕着他的手道:“奴才能理解的王爷,您瞧我不就是被您算计的么?不过奴才甘愿被您算计。”
允颀失笑着摇了摇头,她总有办法使他苍凉的心境恢复生机盎然,“湛湛,”
他探身吻上她的额头,“谢谢你,我情愿被栓住,只要有你在这座城里。”
湛湛闭上眼睛,感受夜风拂过她的眼皮,“奴才也是,不管您到哪儿,奴才都会一直陪着王爷。”
他们相处有段时间了,每一次深入畅聊,彼此之间的感情都会获得一份满足,一份收获,两个人的心离得越来越近,像两丛来自不同方向的山涧溪流,直至交汇融合。
“过段日子你应该能见到达木蒙古的可汗昶业。”
诚亲王抬臂把湛湛拢在怀里,她抬头问,“昶业可汗要入京么?”
诚亲王颔首,“当初昶业流亡之时,带过来些许青海湖一带的骏马,后与藏区部分马种交配繁衍之后,培育出了更加优秀的马种,近一年来,想跟藏区做马种交易的人员不少,咱们大邧朝廷是一方,其他方是各属藩地,目前为止,朝廷还未颁发过任何禁止藏区跟各藩之间进行交易的法令,所以朝廷要赶在各藩之前促成跟藏区的交易,上个月皇帝已经下诏令五世达赖喇嘛跟昶业可汗于八月中秋之后入京,那时我也应该从福建返程回来了,届时我可以带你见见我这位朋友。”
口头上既然称之为朋友,想必诚亲王跟昶业可汗之间除了正常的政务交往之外,还有额外的友谊。
湛湛很是期待,自从身份转变为诚亲王福晋之后,她的心界眼界确实也跟着提升了很多,这些都是在潜移默化,日积月累中发生的变化。
看来眼下朝廷跟余下的两藩都在为自方拉拢势力,波谲云诡的局面,蠢蠢欲动的人心,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湛湛摆摆头,驱散脑子里的各种猜疑,她靠在身边人的臂膀之下有所依,便无所畏惧,无论今后会发生什么,她都有信心面对。
各街传来巡夜太监们一边敲铜饶,一边报时的吆喝声,“戌时一更,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诚亲王拉了湛湛起身,“不早了,轮到宫里下匙的时候,我该走了。”
方才还不觉得,到了真正该分别的时候,煞那间万般滋味儿奔赴心头,湛湛心眼里汩汩泛着酸,拢着他的袖头道:“王爷,饭食要趁热吃,千万别为了赶路耽搁休息,在王府您总贪凉,喜好开窗户,在外头不比自己家中,一定锁好门窗,注意自身安全。奴才也不能亲自给您准备衣物,您让章莱多给您备几身衣袍带上。端午要记得吃粽子。有空要给奴才写信,好么?”
诚亲王垂眸,月霜挂满他的眼睫,嗯了声道,“我知道了湛湛,你在宫里也要照管好自个儿,咱们正眼瞧人,可也不必受谁的促狭。想想你是诚亲王福晋,没人敢欺负你。”
湛湛笑中带泪,抹抹眼角说好,他括她到胸前吻了吻她的额头,轻声催促道:“你进门去吧,我瞧着你进去就走。”
她走上台阶又依依不舍的转过身,眼底起了波纹,“王爷您可得早点儿回来。”
他立在阶下,肩载月华,轻一点头说好。
湛湛狠心偏回脸,跨入门中,允颀看着她背影走远这才折身离开。
过了绥祉门便是延庆殿的后院,秋颜,夏絮两人立在檐廊下张望,看到她忙迎上前接她入殿。
湛湛模模糊糊被人操纵着洗漱更衣,直到在延庆殿西次间的寝宫里坐下身脑子里才逐渐明晰下来。
秋颜拿来五彩龙黄锦垫让她靠在身侧,宁下心打量殿内的陈设格局,什么紫檀底座儿的水晶砚山,缠丝玻璃花浇,白玉连环仙人壶的,一派富丽堂皇景象,湛湛身处其中有些彷徨无主。
半年前她还是个普通官宦人家的姑娘,原以为以后的人生也就是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夫君过相夫教子的生活,谁料遇见了一位人前显贵,人后时而不着调却又对她温情似海的王爷。
被迫入了皇族宗室的门槛儿之后,前途虽渺茫却无预想之中的晦暗,甚至有些意外之喜,湛湛越想越觉得,人生这条路,能不能走的通畅,有上天注定的成分,更多的取决于事在人为。
拿起身旁花梨镶洋漆桌上的一册《御制诗图》翻看,里面记载了几出皇家庆节的事件,上面提着皇帝御笔亲书的诗词,不同的节日宫里庆贺的方式大有不同,逢年过节有很多活动,直到这一刻,湛湛才真正体会到身处皇家的那种氛围。
她不再单纯的是个马佳氏,同时也冠上了这座宫城的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