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来串门子的小孩,她总是抱在怀里稀罕一阵子,揭起自己的衣襟,从贴身的肚兜里掏出一颗糖或是几粒花生之类的吃食,塞给孩子,兴味盎然地看着孩子吃,当孩子吃完意犹未尽地舔嘴唇时,她总会说:“娃还想要么,再没有了啊,我这兜兜里的宝贝,可全是留给我重孙子的。”
说着,眼神便瞄阿七。阿七心里颇不是滋味。
孩子于阿七来说,是可有可无的,可对于老太太,那就是生命中唯一的希望,是有生之年最大的期盼。
在无尽的期待反复的失望中,老太太坐不住了,老中医一个又一个地请到家里来,黑乎乎的草药一碗又一碗地端到阿七嘴边,令她简直苦不堪言。
偷着倒掉或是逼陈根喝掉,老太太都能慧眼如炬及时现,眼巴巴像个盯着棒棒糖的孩子一样盯着她喝下去,仿佛阿七这边喝下药,那边重孙子就跑出来了。
忍无可忍,阿七一碗药砸在地上,屁股一拍回了娘家。陈员外当天就领着儿子追了过去,雷员外在堂屋招待亲家,雷大雷二陪着陈根在外院谈心。见阿七气呼呼地回娘家,雷大雷二早就一肚子火,问问才知道是老太太给妹子小鞋穿了。雷大就说:“走,揍他娘的陈根去,这女人生孩子就跟地里长庄稼似的,你不下种,地里能长出东西来?”
雷二附和道:“就是这个理!陈根他娘的没种,倒是怪起阿七来了,咱雷家的姑娘还能生不出娃来?”
这话是有根据的,三姐儿五姐儿都是进门就有孕,目前正以平均两年一个的度生育中,而那些旁支的姐姐妹妹们,还没有一个嫁出去生不了娃的。
兄弟俩摩拳擦掌才要去找陈根算账,陈氏父子就上门了。雷大瞅了一眼雷二,这倒好,省得跑路了。
阿七回了娘家也不安生。她娘一听老太太灌阿七喝草药,双手一拍大腿,狠骂陈家人心肠歹毒,再加上二娘在一旁帮腔,时不时在重点处插一句,两个女人犹如一千只鸭子聒聒噪噪吵得阿七耳朵疼,越骂阿七脸越黑,这俩傻娘,哪是骂陈家,简直是公布阿七作为陈家媳妇不给陈家生孩子还不许陈家有意见的罪行呐。
“好了好了!你们这样乱骂一通有什么用。”
阿七一飙,两个娘都适时地闭上了嘴巴,倒是翻箱倒柜找出一大叠的秘方来,令阿七哭笑不得。
雷员外跟陈员外寒暄了一番,叫来雷大雷二安排席面招待亲家。见到陈根鼓起来的半边脸,又训斥了儿子一番,转去后院训女儿。阿七被两个娘一阵聒噪,心气儿已经没有来时那么大了。
雷员外又是一番推心置腹:“你傻呀,陈家就陈根一根独苗,你不趁早生个儿子,这偌大家业将来交给谁?这可都是你的家业啊,没有孩子你拿什么守住它!真是头长见识短,就算阿根有什么问题,生在陈家炕上,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娃,谁个敢说三道四?你呀你,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叫我说你什么好!”
一番话说得阿七瞠目结舌。
或许,真该有个孩子了,想想她的那些侄子甥女,小嘴儿吧唧吧唧甜得腻人,小姑小姨喊得她恨不得拉一大车的吃食给他们,其实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闹腾吧,有个小孩子童言稚语地叫娘,也挺好的吧。
说干就干,阿七趁着收拾屋子收起了一床被子。当夜幕降临,阿七巡查了一遍庄院,给老太太屋里送了个尿盆子,锁好门回到屋里时,陈根已经裹着被子缩到墙角了,高高低低忽轻忽重的打呼声泄露了他装睡的事实。
阿七失笑,这男人,怎么还这么孩子气。她拉了拉被子,陈根却裹得更紧,阿七索性一使劲,将被子整个儿扯了过来。
被下的陈根连外衣都没脱,顺着阿七扯被子的势翻身坐起来。“你干什么你?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语气里满满的虚张声势,上炕见只剩一床被子,他心里就咯噔一下。阿七瞧着他两边不对称的脸,心里埋怨雷大雷二办事不得力。
“睡觉啊,我能干什么。”
“你的被子呢,干嘛扯我被子?”
“看看清楚,这是你被子吗?我扯的当然是我的被子。”
“可是,可是……那我的被子呢?”
“不知道!”
阿七脱了外衣钻进被子,翻了个身不再搭理他。这生孩子,可真是说起来容易啊。
陈根傻眼了,就这样睡了?“你还不解气啊,你看看我的脸,被你哥打成啥样了,再看看我的腿……”
他愤愤的,揭起裤脚让阿七瞧他腿上的淤青,这雷家两兄弟可真是毒辣,雷大兜头就是一拳头,雷二更阴损,转找肉软的地方下手,他是又委屈又害怕,这会儿才找到机会诉苦,见阿七连眼皮都没扇,又讪讪地将裤脚推回去,呆坐了一会爬到炕边自己找被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