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柱无语望苍天,他太了解青州令的为人了,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青州怕是容不下他们一家了。即便他狠下心肠杀了赵涣,对于青州令而言,他与赵涣的姻亲关系都是斩不掉的。
绡馍街的商贩们都笑着向秦大柱道喜,这声音宛若剜心的刀子,痛得他只能麻木应承,回到东郊,他踏着满地炮仗的碎红,一眼便看到了坐在门槛上眼神空洞的赵涣,他的怒火在这一刻被点燃,冲过去一把抓住赵涣的衣领,将他扔进大门,旋即用脚将两扇木门踢上,一拳便招呼在赵涣脸上,赵涣嘴角当即渗出鲜血,闻声而来的父母与幺妹赶来劝架,赵涣抬起眼,看向秦大柱:“我在衙门说错话了吗?”
秦大柱狠劲将身上的官服扔在地上,“错了,大错特错了,”
他蹲在地上绝望到麻木,“我们大祸临头了。”
可没有时间允许秦大柱悲伤,一家老小的性命都系在他身上,他竭力压抑着恐惧,嘱咐幺妹与老母收拾细软,自己与赵涣去套马车,就在这紧要关头,赵涣却仍向一头犟驴死命追问原因,秦大柱反手给了他一个耳光,“你以为自己很金贵是么?一个落第的秀才,自以为捣鼓了些新奇玩应,就能摆脱蝼蚁一样的命吗?”
秦大柱套弄好缰绳,老母与幺妹背着包袱匆匆而至,他赶紧搀扶两人上马车,旋即又将老爹拉进去,见老娘还要往上
带包袱,他发了狠一把将东西扔掷地上,“都什么时候,保命要紧!”
他一挥马鞭,木质的车轮快速旋转,赵涣坐在车厢外差点跌落,秦大柱眼疾手快将其捞起,“稳着点。”
疾驰的马车飞跃而出,惊动了东郊锄地的邻人,邻人们不明所以,高呼着:“大柱,这大喜的日子,你们这是要往哪儿去啊?”
秦大柱不敢回应,快打几下马鞭,加速朝青州北城门奔去,按秦大柱的估计,以他们的脚程或许能赶在诛杀令下达之前奔出青州城,赵涣问:“我们要去哪里?”
秦大柱神情复杂地看了眼赵涣,“但愿你这颗聪明的脑袋能顶点用。”
马车驶临北城门,秦大柱一眼便认出守城之人是自己一手带大的衙役,他迅速稳了稳心神,道:“速开城门。”
那衙役走上前去,笑道:“哟,这不是秦大哥和赵秀才嘛,昨儿才办了喜事,怎么今儿就着急出公差了?”
秦大柱乐呵呵地道:“谁说不是呢,”
他四下瞅了瞅,示意差役近前答话,“我家小舅子入了王峻王大人的眼,你就没听说王峻大人回青州的事?”
差役颔首,秦大柱一拍胸脯:“我们此行乃是奉了他的令出城办事,你切莫多问,知道多了对你没什么好处,赶快放行吧,别耽误我们办事。”
这是一句真假参半的谎言,也是最难让人分辨的话术。有传闻在耳,加之秦大柱多年在青州县
衙的官声,差役不得不信,旋即开门放行。秦大柱朝差役拱了拱手,真心实意地道了声:“多谢。”
一刻钟前,青州县衙,衙役前来回禀,“大人,秦大柱带着赵涣等人朝北门去了,是否关闭城门堵住他们?”
青州令把玩着手里的折扇,“让他们逃,逃出青州再说。”
差役不解,“可大人,节度使的意思是——”
青州令眼神一凛,“这点小事还要惊动节度使吗?”
他收了折扇,“别忘了,谁才是你直系的主子。”
他等了好一会儿,约莫秦大柱的脚程已走出青州城,才急匆匆地赶到王峻府上,大叫道:“大人,不好了,那赵涣逃出城去了!”
王峻不耐烦地盯着青州令,“这等小事也要来烦我?要你有何用!”
青州令稳了稳心神:“是下官失职,下官也未曾想,衙门里出了内鬼。”
王峻听出了意味,“什么意思?”
青州令跪下道:“那秦大柱乃是我县衙的捕头,就在两日前赵涣娶了秦大柱的妹妹为妻,以至消息走漏。”
青州令重重磕了几个头,“据看守北门的差役说,那赵涣往澶州方向去了。”
随着王峻的脸色变得可怖,青州令知道此事成了,他就是要借王峻之手搞死还未得势的赵涣。王峻在青州搞得那些门道,若走漏风声担得是谋反的罪名,秦大柱作为衙门里的捕头,即便他毫不知情,瓜田李下,王峻赌不起更输不起,
若真让他们逃去了澶州,王峻的死期就到了,为了自保他都必须要杀人灭口。
末了,王峻指了几个人,道:“去吧,干净利落点。”
马车疾驰在直道上,卷起的砂砾狷狂地伴着长风呼啸,让寂生出一种尚在3006r星上的错觉,被秦大柱打伤的嘴角还渗着血,它不理解,它明明什么都未讲,为何还会招来杀身之祸?它很想问问身旁的秦大柱,可暴戾的秦大柱拒绝跟它沟通,气氛凝重地犹如实质。
秦幺妹脸上的胭脂还未擦去,秦家老两口还未从嫁女的喜悦中转变过来,便被命运的洪流裹挟着踏上了逃亡之路。寂很难过,它抬起袖子去擦眼角的泪水,又被秦大柱的叫嚷吓得嗦瑟,“大丈夫少做女儿态。”
寂抿住嘴唇,前方的直道仿佛看不见尽头一般,想了想它道:“青州令杀得是我,把我放下吧。”
这句话彻底将秦大柱惹恼,他怒目圆瞪,在与寂的对视中败下阵来,秦大柱抓着他的衣领道:“早干嘛去了,我怎嘱咐你的?你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如今在这里逞什么英雄,我妹妹都嫁给你了,你觉得我们一家还能不受连累吗?”
秦幺妹终是忍不得,将车窗推开一道小缝,“哥,你好言语些,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埋怨没用的。”
秦大柱打开水囊大口饮着,才将火气堪堪浇灭,被妹妹这一吼,也让他稍作冷静,看一眼身
边的赵涣,叹道:“罢了,赵涣,吃一堑长一智,多动动你的脑子想想,别再这么天真了行吗?”
寂闭了闭眼睛,它问:“我们去哪儿?”
秦大柱道:“去澶州。”
澶州这个地名,寂并不陌生,秦大柱画的三个圈圈,最后一个便指向澶州,“去找柴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