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再出现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衣裳不整,下身染着鲜血。然后是一阵混乱,似乎有人尖叫着老爷过世了,所有的人乱成一团,只有他仍然一个人站着,看着那具尸体发呆。尸体还没有完全冷掉,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两片阴影,冷风吹过微微颤动,似乎马上就会再睁开来……李越忽然觉得不对。他是孤儿,自幼就在孤儿院长大,哪里有什么兄长父亲?他想醒过来,用力挣扎了一下,只觉身子一轻,似乎飘飘忽忽升到了半空中,俯望着下面。他看见自己刚刚挣脱出来的那具身体,现在已经有十三四岁,被三四个披甲兵士按倒在荒地上。男孩子没有呼救,只是沉默地撕咬踢打反抗,直到衣裳被撕成碎片。一个军官打扮的人救了他,斥退了那些兵士,将他带进了帐篷。然后他还没有来得及感谢,就被再次压倒在行军床上。这一次,男孩子没有再反抗,他似乎已经明白:自己总是要被卖一次的,与其卖给许多男人,不如卖给一个……李越知道自己是在梦中,更确切地说,他是在梦中看着别人的梦。他挣扎着想自梦魇中脱身出来,但种种努力不过是让情景再度变换‐满地尸体,男孩子,现在已经是个俊美的少年,满身浴血,缓缓自尸体中站起来。他四周的尸体俱是敌军服饰,唯有他身边那一具穿着与他相同的军服,脖子上插着他的短刀‐那尸体,是每晚在床上压着他的人。远处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少年将短刀收进刀鞘,挺直身体,迎着飞驰而来的援军高声呼喊:&ldo;韩将军阵亡了!&rdo;李越呼地坐了起来,已经是冷汗透衣。屋角的红烛微微晃了晃,噗地轻响一声,熄灭了,窗缝里已经透进一缕天光来。天亮了。李越轻轻揉着涨痛的太阳穴,回忆着梦里那清晰如同身受的情绪。这自然不是他自己的梦,这个梦,应该是纠缠着这具身体原来主人的难以挥去的记忆,在深夜之中再次翻腾上来。李越回手在枕下摸出了那把刀。刀很短,更像一把匕首,刀鞘花纹精致却已有些磨损,镶嵌的珠宝半数脱落,只剩下近柄处一颗赤红如血的宝石,在昏暗的室中闪着微微的血光。李越仔细端详着,这柄刀就是插在那姓韩的军官脖子上的刀,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将这柄刀压在枕下,究竟是为了提醒自己什么,还是为了压抑心灵深处的什么?天色已然大亮,李越这时才开始仔细打量这房间。屋子很宽大,摆设简单却极是华贵,让李越不舒服的是一应陈设均是深深浅浅的红色。这种颜色按说不应该出现在卧室中,因为红色易使人兴奋但也易令人暴躁疲惫。联想到浴池四壁那些淡红色玉石,李越不由微微摇了摇头。门上轻轻响了两声,李越一翻腕,将短刀放回枕下,轻咳了一声:&ldo;谁?进来吧。&rdo;进来的是周十二,手中捧着一套红衣,身后跟着个侍女,手里捧着面巾和水盆,那水盆居然是金灿灿的,竟是纯金打造。侍女眼皮也不敢抬一下,将水盆和面巾规规矩矩放好,退到门外等候。周十二将手中一套红衣放在床边,垂手道:&ldo;莫姑娘已经派田七去宫中报信,说殿下今日不能上朝,待批的折子辰时会带回府来。&rdo;折子!李越有些头疼,唔了一声表示听到,低头撩水洗脸。周十二待他洗完,将衣裳展开,看样子是想服侍他更衣。李越觉得头更疼了,轻咳一声,转过身去淡淡道:&ldo;将衣服放下吧,我自己会穿。&rdo;周十二虽放下了衣裳,却未退出去,只静静立在一边。李越虽觉有些别扭,但从前在特种兵营中,兄弟们之间有时也是裸裎相对,略一迟疑,便大大方方脱下睡袍换上衣裳,但内衣尚容易穿上,这外衣繁复精细,一时居然不知从何穿起,手上稍一用力,嘶地一声竟撕破了。李越暗叫不妙,索性叹了口气,将衣裳向床上一扔,顺势坐了下来。周十二不明所以,惶然道:&ldo;殿下不喜欢这件衣裳么?属下这就去换。&rdo;李越心想你再换一件来我仍然是不会穿,皱眉道:&ldo;不要这些花哨的衣裳,取件简单的来。&rdo;周十二应了一声退出去,片刻进来,手中又托了一套衣裳,颜色亦是红色,式样倒是简雅了些。李越这次也不敢再客气,径直伸开双臂让周十二为自己着衣,眼睛却仔细瞧着他着衣的次序,心中暗记,口中淡淡道:&ldo;十二,你随在本王身边多久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