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团火烧着他的心,烧得他口干心焦。他就这么心急火燎的往前跑,跌跌撞撞的一路跑回了家去。不是他那个舒服阔气的新家,那个家里有门房有仆役,人多眼杂,不可信赖。他回的是那个清锅冷灶破烂场似的旧家,旧家里连条狗都没有,反倒是更安全。于是他血葫芦似的滚进自己的旧家旧房里,趴到破炕上就再也动不得了。张嘉田做了一夜的噩梦。梦里的洪霄九被他捅了个肠穿肚烂,然而就是不死,拖着一地肠子来追杀他。他走投无路了,胸中却是生出了满腔豪情:&ldo;谁让你欺负我们大帅了?大帅对我恩重如山,你欺负他,我就杀你!&rdo;他把人家给杀了,反倒是杀出了一身的道理和义气来,洪霄九纵是做了鬼,他也不怕。洪霄九扑上来了,咬他的胳膊咬他的腿,他乱挣乱打,一方面也怕,另一方面又觉着没什么可怕,横竖自己是为了雷督理卖命,&ldo;虽死犹荣&rdo;。打到了筋疲力尽的时候,他猛然睁开了眼睛。喘着粗气向上看,他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ldo;大、大帅?&rdo;他不知道雷督理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雷督理是怎么找过来的,反正雷督理现在坐在炕沿上,正低头看着他。&ldo;你现在觉得怎么样?&rdo;雷督理问他:&ldo;我看你身上没有重伤。&rdo;张嘉田唇干舌燥,气息灼热,喉咙如同刚吞了刀片,说话不像说话,更像是在向外喷血与火:&ldo;我没事,我一点伤都没受,也没人发现我。我进屋的时候,姓洪的正躺床上睡觉呢,我上去就是一顿乱捅,把他捅了个稀巴烂。大帅放心,他肯定死了。&rdo;雷督理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问:&ldo;怎么不来找我?&rdo;张嘉田答道:&ldo;我怕您身边的人不可靠,我一身血的跑回去见您,反倒对您不好。&rdo;雷督理听了这话,向他点点头,又微笑着叹息了一声。&ldo;洪霄九那边没有消息,也不见你回来,我真是担心了一夜。&rdo;他拍了拍张嘉田的胳膊,又是一笑,俯身低声说道:&ldo;我没看走眼,你是个忠义的小子。&rdo;张嘉田低下头,忽然有点不好意思:&ldo;大帅,您对我够意思,我当然也得对您够意思,要不然我成什么人了?&rdo;说完这话,他抬眼将雷督理打量了一番,忽然又道:&ldo;大帅,我没事儿,您回去吧!&rdo;雷督理问道:&ldo;我爱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你急什么?&rdo;张嘉田答道:&ldo;这屋子怪脏的,您在这儿坐着不合适。&rdo;雷督理站起来,将这屋子环顾了一番,然后说道:&ldo;是不合适。我不合适,你也不合适。一起走吧!&rdo;张嘉田笑着坐起来,伸腿想要下炕去,然而刚一站起来就惨叫着跌坐了下去。雷督理见状,蹲下身扯了他的裤管用力一撕。裤管破裂,他那青紫肿胀的脚踝见了天日,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雷督理扯过他另一条腿,抓住裤管又是一撕,另一侧的脚踝干脆已经肿得变了形状。张嘉田有点傻眼,不知道自己昨夜拖着这样两只脚,是怎么跑过三条大街回来的。跟着雷督理来的人,是白雪峰。白雪峰把张嘉田背上汽车,送他回了雷府。医生前来查看了他的两条腿,确认骨头没事,只是扭伤了筋,需要休养。张嘉田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医生的诊治,自觉着是个很有出息的忠臣,脸上有光。雷督理看他满面红光的,忍不住又摸了摸他的脑袋,命令医生道:&ldo;你看看,他是不是在发烧?&rdo;医生给张嘉田量了量体温,发现他不但发了烧,而且温度还不低。张嘉田吃了一片退烧药,并没有觉得痛苦,只是晕晕乎乎的,然而因为心中得意,晕也是一种好晕,飘飘然,&ldo;如履云端&rdo;。长条条的躺在书房楼下的大沙发上,他不肯睡觉。醒着的时候,他无所畏惧,杀一万人都敢,可是一闭了眼睛,洪霄九就要拖着肠子在他眼前晃,丝毫不体谅他那份忠义之心。恍恍惚惚的和洪霄九对吵了一场,他正在振振有词的时候,忽然隐约听到了雷督理的说话声。他一下子就醒了,只听雷督理在一道门帘外问白雪峰:&ldo;消息确实吗?&rdo;白雪峰低声答道:&ldo;洪霄九是上午九点钟出的城,据说是被人抬进汽车里的,上车的时候确实是没死,上车之后他能挺多久,那就不知道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