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督理坐了回去:&ldo;除了这个,还听说别的了吗?&rdo;叶春好垂下头:&ldo;还听说,您在家里枪毙了一个人。&rdo;雷督理低声说道:&ldo;当时也是气急了,我最恨这种玩忽职守的混账。&rdo;叶春好听到这里,见雷督理像是有些沮丧,正想找话来安慰安慰他,然而雷督理忽然抬头笑道:&ldo;这话就别提了,怕你小姑娘听多了,心里要害怕。既然你来了,我今天就抓你的壮丁,让你给我当个差,如何?&rdo;叶春好被他这句话激出了满心的好奇:&ldo;大帅想让我做什么?&rdo;雷督理答道:&ldo;为我写一封回信给玛丽,就把你方才的那个意思写出来。玛丽的中国话不大好,你别拽文,把话写明白了就成。&rdo;叶春好愣了一愣,随即才想起来,雷督理那位无影无踪的太太,名字就叫做玛丽。俱乐部叶春好很快就写好了那一封信。许久之后,她才知晓这天下午的这一写,意味着什么。而在此时此刻,她文不加点的写完了一封信,只觉着自己笔下功夫不错,写得轻松如意。雷督理把信拿去看了,也连连的点头,又对她说道:&ldo;不能让你白辛苦,我得谢谢你。&rdo;他若是老实不客气的命令叶春好做点什么,叶春好倒是不觉怎的;他一和蔼可亲的客气了,叶春好反倒是不安。拿着那本杂志站起身,她笑着推辞:&ldo;那倒不必,写一封信也不费什么事。只是三姨太太那边还等着我上课呢,大帅要是没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了。&rdo;说完这话,她向后退了一步,不料鞋跟磕在了椅子腿上,让她向后一个踉跄,口袋里的香水瓶本来就没装稳妥,如今她这样全身一晃,人没晃倒,香水瓶却是晃出口袋、落到了地上。这房间内铺的都是大地砖,光滑坚硬,玻璃瓶子落地即碎,碎倒罢了,偏偏里面装的是香水,玫瑰香气瞬间就爆发开来,浓郁得让人要窒息,幸而雷督理不在乎,并没有被这浓香熏出脾气来。借口要给三姨太太上课,叶春好逃也似的离了这书房。见了天日,又经风一吹,她那发烧的面颊降了温度,心里就恨自己竟是这样的又怯又拙,见了个督理,就手足无措的出起丑来。不过,真出了丑其实也没什么,她想,&ldo;反正我也不打算给他当小老婆。&rdo;无精打采的度过了这一天,翌日上午,一名副官找到她,说大帅请她过去书房一叙。她依言来了书房,在昨日坐过的那间大屋子里,她又见到了雷督理。她进门时,雷督理正在屋子里和人高谈阔论,她一来,那人便告辞离去,雷督理眼中闪着兴致勃勃的光,对她说道:&ldo;叶小姐今晚没事吧?&rdo;叶春好摸不清头脑,只能实话实说:&ldo;我下午要教三姨太太读英文,若是下课之后,三姨太太不让我陪她出门的话,那我晚上应该是没事的。&rdo;&ldo;那不算事情。&rdo;雷督理不屑一顾的一摆手:&ldo;晚上等着我的副官接你,我带你出去玩玩。&rdo;然后他挥挥手:&ldo;去吧!&rdo;叶春好脑筋一转,立刻笑道:&ldo;那我去告诉三姨太太,让她提前做准备。&rdo;&ldo;不带她。&rdo;雷督理说道:&ldo;就你一个。去吧!&rdo;叶春好回头看门外,发现房门半掩,门外站着两名军官,分明是在等着进来说话。自己留下来打破砂锅问到底,显然是有点不识相,可若是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走了,晚上难道就真的孤身一人跟着他出去不成?心思还犹疑着,两只脚却是自行的向外走去了。叶春好决定赌一把,横竖她是逃不出雷督理的手掌心的,雷督理若是真看上了她,根本不必耍任何花招,明抢就行。民国的督理,就相当于前朝的总督。对于雷督理的权势,她再不懂政治,也明白得很。这样一想,她反倒释然了。三姨太太‐‐叶春好不知道她是不是暗地里受了雷督理的指示‐‐居然没有照例闹着出去玩,上过课后便回屋听话匣子去了。她一个人得了清闲,关门闭户坐在镜子前照了照,然后起身出去要了一盆热水,仔仔细细的洗了一把脸。坐回到镜子前,她涂了薄薄一层雪花膏,又拿口红在嘴唇上点了点。用一把小牙梳细细的梳了头发,她翻出一件竹青色旗袍,这旗袍有七八成新,还是去年在家做的,袍角袖口用银丝线绣了小蝴蝶儿,单是手工费就花了三十块钱。后来她知道自己家是完了,自己将来也未必还能轻易的添置好衣裳了,便把这件旗袍仔细的收了起来,总不舍得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