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苍老的声音响起:
“阿湛,你来了。”
是了,是了,也就是少师,会见到父皇而不跪,也就是少师,会让父皇用这般亲近的口吻说话。
“微臣拜见陛下。”
“不必多礼,”
天子的声音听上去极和缓,“朕此次召你前来,不是要逼你娶公主,不用这般拘谨。朕另有要事,与你相商。”
“陛下请讲。”
“朕想问问,你的意见。”
陛下伏低身体,缓缓说道:
“你认为,这太子与楚王,谁更适合继承这大邺的江山啊?”
太子脸上血色尽失,“噗通”
一声跪倒在地,浑身难以自制地颤抖起来。
父皇把他叫来,却当着他的面,问崔湛这样的问题。
是有了……废他之心吗?
可是,他明明已经尽力做好这个太子了,孝敬父皇,善待朝臣,为什么父皇还是不满意?
那个私生子,就这般得父皇的器重?
他眸光中不禁流露出点点怨毒。
崔湛双手笼于袖中,声线平稳:“此为陛下家事,微臣不便插手。”
陛下哈哈一笑:“你这么说,就是同朕生分了!可是怪朕前几日,分了你的权?”
太子感觉到父皇看了自己一眼。
他几乎要翻着白眼晕过去,脖颈不禁压得更低,滑腻的冷汗滴滴往下淌,恐惧到面部肌肉都忍不住微微抽搐。
此刻他的命,就捏在少师的手里。
一把巨大的斧钺就执在那只手中,只需轻轻一挥,他便人头落地。
太子心中只有悔恨。
崔湛道:“治大国如烹小鲜,如今天下大势,恰如那无盐之羹,需要一位能下重料的储君。”
“不过,”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立储更要计长远。不仅需要关注东宫的品行,还需关注其子孙。若是皇孙天资聪颖,可保三代盛世。”
陛下若有所思。半晌,他挥挥手。
“太子,你下去吧。”
太子如蒙大赦,告了声罪,急急地退了出去,一跨出门槛,他便双腿无力地跌在了地上,忙被内侍伸手搀住。
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又摸了摸湿腻腻的脖子,不敢相信自己竟能完好无损地从里面走出来……
殿内。
“爱卿有宰相之才。”
皇帝笑着,看着这个挺拔的臣子,他的脸像是老死的松树皮,双眼却保持着年轻的精光。
世人口中暴戾无道的疯子,这一刻竟然很像个慈爱的长辈,缓缓步下台阶,走到崔湛的面前,打量这个年轻的外甥。
他是谦谦君子,光风霁月,怡色玉润,亦是这座王朝的第一权臣。
陛下突然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比起太子,比起楚王,朕更想将这大邺江山交到你的手中。”
崔湛眼底划过一丝极度的阴郁,适时地低下头:“臣惶恐。”
……
崔湛刚刚步出太极宫,卫绶便一脸焦急地将一张纸条递来:
“主君,娘子不见了。”
崔湛大略扫了一眼,轻轻颔首表示知晓,他袖袍微甩,朝着东宫而去。
听闻茯苓被东宫的人带走,太子亦是一脸不解,看着对方冰冷的眼睛,他心头一咯噔,下意识屈膝跪在了崔湛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