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一落山,窑里便暗了下来,外面的风又渐渐变大。
郭平毅不见母亲回家,放下手中的书,出了院子寻找,见母亲站在脑畔上,喊了几声也没回应,便跑到了脑畔“妈,你站在这儿干甚了,我达回来肯定就回来了,外面风大,回家了。”
郭赵氏没有说话,还是张望着。
郭平毅拉着母亲道“走了,妈,家里等着吧。”
郭赵氏边走边道“不知道你达去哪里借钱去了,走了一天也没点消息,病还没好,风又这么大,你到庄子里去寻寻。”
郭平毅只好按照母亲的要求,在庄里寻找,找了一圈儿都没见到父亲,回来见郭赵氏仍在脑畔站着,便道“妈,庄子里都找了,没见我达,这么晚了,咱回去,你别感冒了。”
郭赵氏边走边转身向后看,或许男人正朝着家的方向而来,可几次回望都让她无比失望。
回到家中,鸡已然进了圈里,娘俩儿又喂了猪、羊、驴子,点上油灯,仍不见郭仁爱回来。
郭平毅坐在油灯旁看起了书,郭赵氏捻着毛线,家中少了一个人,空荡又安静。
门外的风不停的刮着,厚重的窗帘像是一个不准时的钟摆一般,时不时的敲打着木门嘎吱作响,等人,尤其是这种恶劣的天气里等家人回家,对郭赵氏来讲,无疑是巨大的煎熬。
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等着父亲回家,那天下的是瓢泼大雨,父亲去了沟里拉水,她同姐姐坐在门槛儿上,敲着盆儿和碗,希望雨可以小一些,父亲可以早一点回来,可她们姊妹敲了一个后晌,也没有见到父亲回来,就这样,父亲还是离开了自己。
许久,听得外面有脚步声,越来越近了,郭赵氏心中一阵喜悦,这确定是男人回来了,郭仁爱满脸高兴的从门里进来说“给我弄点吃的,钱总算借到了。”
郭赵氏赶忙将桌子放在炕边,从锅头褥子下面拿出为男人准备好的饭,还热乎着,生气道“你去哪里借了,病还没好利索,大正月的这么晚跑出去借钱,今天借不到还有明天,咱庄稼人冬天也都没事干。”
郭仁爱从兜儿里掏钱,递给郭赵氏,又拿出烟布袋道“我去乡上了,平毅娃再几天就开学了,也不能再等了,”
随后又道“哪来的肉菜,你们吃了吗?”
郭赵氏道“我们都吃了,他大妈端的,你先缓缓,强风和冷的吃的肚子不舒服了,”
说着,下了炕,为郭仁爱倒好了一茶缸热水道“信用社不是说咱家不能贷款了吗?”
郭仁爱抽了两口烟道“我去了同学那里,他条件殷实,说是不忙着还,平毅娃考上大学了再说。”
郭赵氏看着满是灰土的男人,心疼极了,真是头犟驴,犟的让人心疼。她很想过去抱住男人痛哭一场,告诉他,自己是如何如何的不能失去他,可那么大的儿子坐在旁边看着,终究是不好意思,她极力掩饰住自己激动的心情,用手巾擦拭着郭仁爱土灰的脸。
第二天便是农历正月十五,清晨的村庄宁静而祥和,没有如下午那般黄土席卷着整个村子的猛烈,趁着还未出太阳,郭平毅带着早已准备好的,写着佛字的白旗、饺子、以及一瓶滴了几滴酒的白水,一边插白旗一边放饺子,最后撒点水,按照母亲的话,嘴里还念着“五阎王爷爷,您老吃好喝好。”
快到郭平蕾冢的地方,见远处有个婆姨在叽叽哇哇的哭着,也像是死了家人,引魂花杆子也是新立的。
听那婆姨的哭声,郭平毅顿觉人生在世,竟毫无意义,想来人生无常,有生便有死,都是注定好了的,终究活着的人还是得好好活着,再多的泪水也换不来那些离你而去的人。
到了郭平蕾的坟头,郭平毅将几个没有用完的秀珍饺子和汤圆放在泼散床上,烧完纸,磕了几个头,也不想离去,便坐着听那婆姨哭嚎。
等那婆姨走后,郭平毅倒觉着没了伴儿,坐着也是无聊,搓了搓脸,站起身来,想着母亲常说,吃祭品可以治疗磨牙,便去了那个婆姨刚才来过的墓地,将泼散床上的饼干和果子都装进了自己的篮子,看着旁边还有几个可爱的小木头玩具,也一并放到了篮子里,庄里小娃娃多,肯定喜欢玩儿这个。
回到家中只觉头晕目眩,全身酸软,像是病了一般,母郭赵氏端出的热腾腾的饭菜并不能吸引到郭平毅,此刻的他只想拖鞋上炕睡觉,无论父母怎么劝说吃些饭再睡都无济于事,郭赵氏一脸愁苦道“这娃娃是咋了,平时见了饭和狼似得。”
郭仁爱看着郭赵氏道“可能给妹妹的烧纸又嚎了吧,感冒睡一会就好了,”
婆姨汉俩个边聊边吃饭。
郭平毅睡的很沉,梦到他来到了一个依山而建的形状如碉堡的房子外面,山下也都是他从未见过的房子,像是碉堡,都是白色墙体,朱红色的屋檐,点缀着些黑色的东西,只是看得不是很清楚,零零散散的洒落着。
他觉着有些口渴,便从房子的大门进去。
进去后是个门廊,门廊两侧画着很漂亮的图案,一圈一圈,像极了小时候去庙里见的因果轮回图。
两边有两个朱红色小木门,推开小木门,竟是一个带有玻璃顶和玻璃墙的房子,里面有很多小床,看着像是睡觉的地方,阳光晒的很是舒服,见房间里没人,郭平毅只好退出来,关上小木门。
穿过门廊,是一个大的露台,露台是土做的,但在郭平毅的意识当中,这个露台不会因为下雨而泥泞,像是一种水泥一般的土。
露台四围有很多不知名的花,黄色的,粉色的,白色的,红色的,花的外侧是朱红色的木质廊道,廊道外侧是乳白色的墙体,上部有朱红色的盖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