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高考已然不足一周,住在紫衫乡的同学早已收拾好自己的被褥用具以及读完的旧书,等着家人来接,也有很多乡下来的家长们,他们带来了肉食和馒头,陪着自己高考的子女们一起吃饭。宿舍门口人来人往,这都是陪考的家长和要高考的同学,很多家长都是远道而来,晚上大多和自己的娃娃睡一个炕上,实在不行就打个地铺。
郭平毅所在的宿舍,现下只剩郭平毅自己了,他们宿舍有一个是乡里人,父母开着一个小门面,早已经将孩子接到家里住了,另外两个说是担心宿舍人多,太吵闹,复习不好,去住亲戚家,还有四个也要在宿舍里住,家里来人探望,都出去了。
紫杉乡是个大乡镇,除了县里的高中,远近的乡镇也只有紫杉乡才设立了高中,有高一、高二、高三,共三个班,分布在三孔窑洞里,一个教师教三个年级兼顾公共课,学费和住宿费较县高中少了一半儿,条件好的和离县里近的同学,大多都在县高中读书,
郭平毅也晓得自己的达妈不会来,如果妹妹活着,肯定会带着父亲一起来,如今妹妹死了,自己又考了几年,父亲一个人,臊的也不会来,倒不如趁着人少,多复习,他拿着平日里准备的好词句念着,这时候门咯吱的响了,郭平康带着饭盒来了,笑嘻嘻地道“平毅,还看书呢,收拾一下桌子,我带了饭。”
说着,便从饭盒中往出拿着菜和馒头,郭平毅将书放在旁边,给两个人倒了两杯水道“大哥,你咋来了。”
郭平康拿来一把椅子,一边道“我正好来乡上买点东西,过来看看你,饭我在外面铺子里热了一下,正好呢。”
郭平毅笑着道“你不来我都不打算吃了。”
坐下后,郭平康又从兜儿里掏出一块钱继续道“差点儿忘了,二达说如果遇到你,把这一块钱给你吃饭呢,说让你好好考试。”
郭平毅接过钱,心中甚是暖和,兄弟两一边吃饭一边拉话,吃罢饭,郭平康便着急回郭家村了。
晚上,同学们和他们的家人也回宿舍了,一个窑里,显然太拥挤了,各个教室也变成考场,全部落锁了,郭平毅拿着书,在炕的一角低声地读着,另外几个家长也为了不耽误孩子们念书,都自觉的在宿舍外面的地上坐着低声拉话儿,漫天的繁星闪着点点银光,包容着黄土高坡上每一个勤劳的人们。
夏天的陕北,如果不是阴雨天,外面总是又干又热,晒的能让人脱张皮,好在不是晌午,多少有点阴凉地方,家长们都站在学校门口,着急的等待着孩子凯旋归来,门口挤满了卖冰棍、卖凉皮的商贩们,有的家长坐下来吃碗凉皮或是碗托,然后趁着吃饭的机会在凳子上多坐一会儿,条件不好的就喝几口水壶里的水,坐在阴凉地扇着扇子。
语文考试的作文题目是以爱为主题,正中郭平毅的下怀,虽然他从未以任何一种行为去爱着家人,但他很能明白,家人对自己的爱,他知道有那么一种爱,是妹妹的纯真,是母亲的善良,是父亲的倔强;有那么一种爱是家人们齐心协力,为这个家里的人能吃饱饭,穿暖衣,为自己能有条件读书而流出的汗水;有那么一种爱,是家人们口中的穷家富路,他每次读书走时,总要将家里值钱的东西一扫而尽,得到的却是家人灿烂的笑容;有那么一种爱,是母亲站在脑畔上的盘桓、父亲深夜归来的喜悦;写到痛心处他不由得热泪盈眶,从来不擅长的语文,如今也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大篇,因觉着语文考不错,郭平毅心情大好,其他几科他本来擅长,自然不在话下。
考了两天,宿舍里也热闹了两天,父亲不来,郭平毅也无心在等待着的人群中寻找父亲,只朝着宿舍的方向去,着急回宿舍收拾东西,第二天回家。
到了宿舍门口,一个熟悉的满身泥土的身影坐在台阶上,四处张望,活像土神爷从地下冒出来的,手中还拿着一个红色布包,郭平毅惊喜又意外跑过去道“达,你咋来了,我大哥娃说你不来了。”
郭仁爱从台阶上站了起来道“原打算不来的,但是家中不忙,你一个人背那些被褥和旧书,我担心路长了你背不回去,咱家的牛大了,能拉着回了,”
说罢,便叹了一口气继续道“要是平蕾娃在就好了,”
郭平毅不知道一时该如何安慰父亲,毕竟妹妹给家里带来的创伤不是用一两句话能安慰好的,是需要时间慢慢去缓解的。
说着,两个人到了宿舍门口,郭仁爱继续道“这回考的怎么样?”
郭平毅拿出钥匙,开着门道“这回应该差不多,等消息吧。”
门不是很好开,郭平毅来回拧动着钥匙道“达,我带你去外面吃饭,外面有一家饸饹做的特好,一碗两毛钱,面特别多。”
郭仁爱抖了抖自己带的红色袋子道“我拿了白面馍馍,你妈早上起来蒸的,软软的,不去外面浪费那个钱,咱喝点开水就着吃,吃美了,”
话音刚落,门也开了,郭平毅洗了两个水杯,为自己和父亲倒了两杯热水。
这时候郭长鑫带着热腾腾的两碗饸饹回来了,一到宿舍便道“哎呀,幸好我来的早,才能早点买上他们家的饸饹,这会儿那饸饹馆已经挤满人了,二叔来了,正好尝尝。”
郭仁爱问道“你没和你妈他们去林阳吗?”
郭长鑫道“今天在路边等了一后晌,没见一辆车,后来一打听,才知道高考期间,不放车,所以我们今晚在乡上住一晚,刚在馆子里买了饭,我妈让我过来看看平毅哥,”
说罢,便将郭平毅茶缸中的水倒掉,往里挑着饸饹,郭长鑫和郭平毅两人分开吃一碗,另外一碗让给了郭仁爱。
郭仁爱憨笑道“你们两个娃娃吃,我家里走的时候吃了一个窝窝,现在还饱着呢,一哈吃点馍馍,”
说罢,便点开旱烟抽着。
郭平毅道“达,你吃,我们两个一碗够了,还要吃我妈蒸的馍馍了,你尝尝,”
郭长鑫也一个劲儿的让二叔吃,他不吃的话,他和平毅哥也吃不下去,再三推让后郭仁爱才拿起那碗饸饹,吃了起来,又就了两个馍馍,郭仁爱吃了个美,平时也就只有谁家娶亲、嫁女儿、或者死了人这样的大事情上,才能吃到,下次一定要带着婆姨郭赵氏来吃一回。
经过几天的治疗,郭孙氏的病并未见任何起色,医生说是因为常年在地里劳动,又心情郁结的缘故,都说心病还需心药医,光靠医院是不行的,便开了些中药,一日三顿熬着喝,为的是缓解病情,睡的安稳些。
自郭红梅嫁人后的第二年,郭亮山的兄弟便死了,只留下兄弟婆姨和一个还在念初中的娃娃,郭孙氏也是个善良的,想着一个寡妇带着个还在上学的娃娃不容易,况且自古都有寡妇门前是非多说法,现在她一个女人,那些没结婚的老光棍儿总得骚情一下,于是,郭孙氏便将原来常年锁着的隔墙上的门锁砸开,这样做点好吃的,可以将兄弟婆姨叫来一起吃,如果那边有个什么事儿,郭亮山一家也可以随叫随到。到了春耕,自家的活儿都没干完,郭孙氏便让郭亮山给过去种地,到了秋收,自家的粮食还在地里,她便让郭亮山连人带牛的过去收割粮食,怕兄弟婆姨一个人孤独,郭孙氏还将家中的电视也搬到了那边。
都说婆姨还是别人的好,时间一久,郭亮山像变了个人,平日里只顾着帮兄弟婆姨干活儿,自家的地管也不怎么管,总是有事没事呆在兄弟婆姨家里,说是帮着生火,又说是那边有电视要看电视,总之,有很多借口很晚回家。
再后来,干脆就在那边睡了,天晓得,这些年来,郭亮山有几次是住在家里的,兄弟婆姨家已然成了他郭亮山的家了,不是贴钱就是贴人的,除了郭长鑫或是郭红梅回来,郭亮山才能在家中住上几天,装装样子,孩子们一走,便着急的去了那边团圆,现在的两人,更是明铺夜盖,如胶似漆,不顾庄里人指指点点。
终究还是印证了那句话,东郭先生的愚蠢在于他不能判断狼生来是不善良的,当然,在很多男人眼中,婆姨永远都是别人家的好,郭孙氏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为了两个娃娃,她只好忍气吞声,这才心情郁闷,总觉着身体不够畅快。
却说红梅这边,也住了几天院,医生又给配了些药,说是不好要娃娃了,只能让人健健康康的活着,不行就领养一个,现在计划生育,那么多人生了女娃也是送人,只要从小开始养,和自己生的也没两样儿,红梅倒没说什么,只是郭孙氏听了泪珠儿一个接着一个的落,觉着自己命苦,女娃的命也苦,郭长鑫在一旁安慰着,说是很多城里人怕生娃娃身体变形了,故意领养娃娃呢,和亲生的一个样,况且科学在不断展,还有做试管婴儿的,如果以后条件好了,姐夫也愿意了,他们可以做试管婴儿,那和自己亲生的一模一样,郭孙氏却一个劲儿的哭,有为红梅哭,有为自己哭,只有两个傻孩子不明白,一直安慰她,红梅必然会过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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