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女人蓬着头来到小院,人没进来前,头先探进来往院子里看看,见到宋大耍便笑了,黑瘦的刀条脸便只剩下一张满是紫牙花子的嘴了。见她扭进了院子,宋大耍从心里升出了一股特别的烦来。
“呱嗒板子”
家是个赌窝,家里经常有一些赌徒聚赌,“呱嗒板子”
的公公因为贪恋赌钱,最后死在了牌桌边。“呱嗒板子”
天性风骚,好吃懒做,说起话来呱嗒呱嗒的,就像打呱嗒板儿,于是便有了这么个外号。“呱嗒板子”
两口子常常轮流上桌,输了钱还不上,“呱嗒板子”
就陪人睡觉,她男人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甘愿戴“绿帽子”
。
俗话说:要想不喝酒,醒时看醉人。“呱嗒板子”
一家便成了宋大耍的一面鲜明的镜子,每当看见他们,宋大耍的心中就隐隐作痛,就像自己的一块旧伤被人突然揭开了似的,鲜血淋漓。因着这种心情,宋大耍对她家的人便有了一种特别的疏远和冷漠。看见她家的人,他总是像躲瘟疫一样远远地躲开。然而,“呱嗒板子”
对此却一点儿都不在意,有时候甚至死皮赖脸地张嘴向宋大耍索要猎物。“呱嗒板子”
用她那特有的呱嗒声对他说:“李大哥,我听说你今天打了两只兔子?”
宋大耍低着头,扒着兔子身上的皮,一声不吭。
“呱嗒板子”
阴阳怪气地说:“哟,我说李大哥,你这人可真毒呀!这秃山好像成你们家的了,你把这山上的好东西都收拾了,让我们去喝西北风啊?”
宋大耍狠狠地扒兔子皮,依然一声不吭。
“呱嗒板子”
也不理会他的冷淡,涎着脸说:“这么肥的兔子,你咋能吃得了呢?送我一只得了!”
宋大耍的恼怒已升到了头顶,鼓得那满头白根根直立。可他依旧干自己的活,像没听到她的话一样。
“呱嗒板子”
也不管宋大耍啥态度了,弯下腰就捡起地上的兔子,厚着脸皮说:“那我可拿走了!”
说着便拎着兔子颠颠地走了。
见兔子被人抢走了,锁子着了急,跺着两只小脚,摆着两只小手,嘴里呜呜地喊着,眼睛求救似的看着宋大耍。宋大耍的气便转移到锁子身上了。
锁子实在太笨了,直到三岁才能扶着墙走路,如今五岁了还不会说话,遇到急事儿他就知道呜呜地喊……
“唉!报应啊!”
宋大耍咬牙切齿地看了一眼哑巴儿子,无可奈何地长叹了一声……
一天,“呱嗒板子”
的小儿子赢柱来找锁子,两个孩子便蹲在院子里玩,宋大耍在他们不远处一边恹恹地干活,一边琢磨着怎么把赢柱打走。两个孩子玩着玩着,突然厮打了起来,一向不说话的锁子竟清晰地喊了声:“牌,牌。”
宋大耍愣住了,立即上前抓住锁子连声问:“你说啥,你说啥?”
锁子指着赢柱手中的纸牌焦急地说:“牌,牌!”
宋大耍一把就把锁子抱起来了,一双老眼都湿润了,激动地说:“谢天谢地!锁子,你终于会说话了!”
锁子会说话了,证明他不是哑巴,这使宋大耍万分高兴。那天他特意打了半斤酒,来庆祝这一大喜事。宋大耍边喝酒边对锁子说:“你叫声爹爹让我听听?”
锁子忽闪着两只眼睛,认真地看着宋大耍,似乎没明白他的话。宋大耍又说一遍,锁子明白了,张开小嘴清晰地说:“牌。”
“牌,牌,你咋就知道牌?”
宋大耍生气了,啪的一声,把酒盅摔到了地上。
锁子直到六岁才算会说话,但他生性孤僻,所以会说话也像哑巴一样,每天只听宋大耍说,却轻易听不到锁子的声音。天长日久,宋大耍也就习惯了锁子的沉默,宋大耍说话时,只要见到锁子那双明亮的、总是沉思似的黑眼睛在看着他,宋大耍便依旧喋喋不休地说下去,直到说得心满意足为止。
锁子十岁的时候,被宋大耍送到了屯子里的私塾,锁子在私塾里念书时,赢柱总来找锁子,下了课,两个人就在一起玩。
赢柱早已学会了赌博,有时还能和大人比试。这让锁子十分羡慕,他央求赢柱教他玩玩。赢柱说:“我可不敢教你,你爹不把我吃了才怪。”
锁子便誓说:“我要是告诉我爹,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