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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血河四（第1页）

天黑了，船上只有邹石溪和他的一个亲信伙计赵四，两人吃过饭，凑在一起低低议论起来。

“邹头儿，您看小的昨日所说不假吧？这人痴痴傻傻，哪里能问出话来。依小的看，咱们不如绑块石头把他沉了河，把谢管事和那几人丢在码头上自生自灭，然后将了这船到青州快活去也。须知夜长梦多啊！”

邹石溪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目露凶光，缓缓说道“江枫必须死，老谢一干人却也不可放过。”

赵四听他说的凶狠，不由瑟缩了一下。

邹石溪阴沉着脸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江家虽然败亡，还有不少亲朋故旧，那些人，咱们惹不起。”

当下二人决定分工，由赵四先上岸看住小屋中人，邹石溪解决江枫，然后二人一起动手，杀死屋里老谢等人。这些人中，除了江枫武艺尚可，其他皆不足虑。而江枫痴痴傻傻，看来毫无威胁。

商议已定，赵四走向小屋，邹石溪则揣了一把尖刀，轻手轻脚的来到船舱里。他推门而入，却现根本没有点灯，周围一团漆黑。他打着火折子，点燃了桌上的油灯，低头看向墙角的少年。

“大郎，大郎？”

邹石溪唤了几声，见江枫没有反应，他蹲下身子，伸手按住江枫臂膀，温言道“大郎，我听说知府大人和刘参将都去了青州，我打算去那处告知咱们江家被害之事，请府尊派兵剿了那些鞑子。可是见官的规矩，那是要铜钱开路的。咱们江家还有什么财货没有被鞑子祸害的，你告知与俺，俺去张罗请兵报仇的事，你看可好？”

他见江枫毫无反应，双手抓住江枫双肩，用力摇晃几下，问道:“如无现钱浮财，地契房契亦可。大郎，你，你他娘的说话呀！”

看着江枫呆滞的眼神，邹石溪渐渐绝望，一双大手移到了江枫脖子上，手背青筋暴露，使劲掐了下去。

一阵窒息的痛苦，瞬间充斥了江枫的头脑，将他纷乱的念头冲散了。他的目光重新有了焦点，落在面前这人的脸上。这张脸面目可憎，微微抽搐，三角眼中泛着凶狠的光芒，额头青筋暴起，粗重的呼吸带着恶臭喷在他脸上。

“这人要杀我！”

江枫脑海中冒出这样一个念头，接着眼前一阵黑，几乎要晕过去。他猛地开始挣扎，试图将腿收起，用膝盖去撞对方的小腹，但是腿抬到一半就没了力气，此时江枫肺里几乎没了气息，眼睛已经充血凸了起来，形状可怖，他双手乱抓，忽然摸到一根细物，便想也不想的抓了起来，使出最后的力气向邹石溪刺去。

邹石溪本以为既然这人是傻子，必可无声无息的掐死他，哪知道他忽然挣扎起来，待仔细看他面容，现江枫眼中虽尽是恐惧之色，却眼神清明，似乎神智已恢复正常。他一惊之下，手上力道顿时松了几分，竟没注意到江枫的动作。

“扑”

的一声轻响，带着箭簇的半截箭杆从他右颈插了进去，邹石溪身子猛地一震，喉咙里出“丝丝”

的声音，鲜血从他口鼻耳朵中冒了出来，他的双手还放在江枫脖子上，却渐渐没了力气，那死死盯着江枫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与痛苦。

江枫身上有了点力气，猛地力拔出了箭杆，一篷血雾溅起。邹石溪抬手捂住伤口，张大嘴巴却不出一点声音，呆了数息，他的眼神逐渐涣散，似乎一盏灯正在渐渐熄灭，闪了一闪便彻底黯淡了下去，然后通的一声倒在地上，不动了。

江枫满脸是血，躺在地上大口呼吸。良久之后，他蓦地出一阵狂笑“哈哈哈哈，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是江枫，我还是我！哈哈哈哈！”

他笑了一阵，终于翻身坐起，冷冷看着地上的尸。

是的，他还是江枫，因为他对眼前这个人的背叛充满憎恶、对自己家人的死仍然无比悲痛、对自己的前路依然感到渺茫。可是，他又跟原来那个江枫不一样了。当他被闪电击中的一刹那，脑海中似乎被灌注了某种意识，那短短的一瞬间，仿佛有一道白光在他眼前亮起，接着，他便看到了自己永远无法解释的事情。他感到自己站在大海中央的小岛上，脚下是翠绿的草地，一道白光从天而降将他笼罩其中，然后他似乎飞了起来，俯视着人间，时光飞流逝，他看到了金兵冲进汴梁掳走皇帝，看到了蒙古铁骑崛起漠北，看到了崖山6秀夫背着小皇帝纵身一跳，看到了拖着辫子的人杀入雄伟的长城关口，看到了冒着滚滚浓烟的铁船冲向敌舰，看到了一千个太阳在眼前爆炸……沧海桑田，弹指挥间，那光怪6离的大千世界，似乎全部涌入了他的脑海，震荡回响，眼花缭乱。最后，他似乎置身于一个山洞之中，洞口是一片洁白的柔和光线，一个温和的女声在他脑海中回响去吧，去把它们找到，时间不多了。

江枫坐直了身子，微感异样，解开衣襟，低头向左肩看去，那里本来光滑的皮肤上，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灰色纹身，那纹身颜色很浅，形状古拙，其意难明，似乎不是刺上去，而是从皮肤上长出来的一般。自打被闪电击中，这个纹身就出现在他身上了。难道，这就是解开那神秘事件的线索？江枫眉头微皱，陷入了沉思。

“咣当”

一声大响，舱门猛地被踹了开来，一个魁梧大汉手持铁尺，蹭的蹿了进来。这船舱还没有他高，如此局促的空间里，那人却显得身手极为灵活，微微猫着腰，手挽一个棍花挡在身前，口中大喊道“大郎！你可安好？”

待他定睛一看，只见江枫坐在地上，浑身是血，正呆望着自己，而他旁边倒着邹石溪，脖颈上开了一个血洞，早已死的透了。

这大汉正是江枫的总角之交，名字唤作于万里，也是渤海帮老舟师于江滨之子。他接到伙计报告，连夜跑了十来里，才赶到此处。于万里看到江枫如血人一般坐在地上，不由得大惊，赶忙扔下铁尺，蹲下查看江枫情况，一双大手在他身上摸索了一遍，看着没有外伤，这才放下心来。

江枫看着他的神色，目光变得温暖起来，他张开干裂的嘴唇，嘶哑的说道“万里，我没事，扶我起来。”

两人刚刚站起，又跑进一个人来，却是谢平川。原来，谢平川早知邹石溪起了歹意，只是苦于被金兵追杀，疲于奔命，不得空料理此事。情况稍一安定，他立刻命身边亲信去搬救兵。他知道离着货栈北面十里远有一处晒船场，这晒船场有一处暗仓，极为隐秘，其中存了一些私货和兵器，即便金兵去过此处，应该也不会被现，他便吩咐那伙计，去暗仓看看是否有人，有人的话无论如何也要将其带来，不管谁来，皆有重赏。刚好有一艘海船在此处晾晒修补，金兵来之前于家父子正带了几个水手来接收海船，听说金兵来了，便在此暂避风头，结果碰到了那个求援的伙计。

于万里和江枫是光屁股一起玩到大的交情。一听说江枫有难，抄起家伙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于老头跟几个伙计被他甩出好远。谢平川刚才也听到船上有动静，想要出门看看，却被赵四拿着刀子逼了回去。他知道大事不妙，当下巧言诱骗赵四进屋，与屋内几人合力将其擒下。随即也匆匆往船舱跑来。进了门，见到江枫无碍，谢平川方才大大喘了一口气。可是他仔细端量江枫半晌，又觉得有点不对。哪里不对呢？

江枫看着他疑惑的眼神，微微的笑了，轻轻唤了一声“谢叔，大家都好吧？”

谢平川忽然知道哪里不对劲了。这孩子眼神清亮，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哪里还有半点疯癫的样子？他又看看死在地上的邹石溪，眼皮微微一跳，心道难道说谢某看走了眼，这位却是一条潜龙？我这几年可是看着他长大的，这孩子忠厚踏实，但确实未见过人之处。若一个人心机能够如此深沉，那可就太可怕了。

江枫见他脸上阴晴不定，失魂落魄的看着自己，咳嗽一声，说道“谢叔，咱们出去说话。”

说罢晃悠悠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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