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有事,阿诺德先生他……最近有没有出过远门?”
赶紧拉住他的袖管阻止他离开,茜拉微微眯起眼状似随意地笑着开口。自从回到列支敦士登以后,她就将近两个月没有再见到过阿诺德了——即使她住的那幢公寓楼下就是他们秘密情报局的一个根据点,她工作的时间也似乎总是和阿诺德出没的时间错开,整日见不到这男人的身影。“你怎么每次都问这种问题?”
桑恩警惕地审视着她,皱紧眉头露出了微微恼火的神情,“因为上次那个案子的事,阿诺德先生近期都不能离开列支敦士登,你休想打主意逃走。”
“哦得了吧小伙子,我可不敢在劳改期间落跑。女士的心思你别猜……猜也猜不透的。”
语重心长地摇了摇脑袋,茜拉咬着下唇想了想,眼里忽然闪过一丝精光,“那么,阿诺德先生最近有没有见过他的基……情人呢?”
“……情人?”
眉心拧得更紧,桑恩挑眉古怪地看着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在说什么?除了接触线人获取情报以外,阿诺德先生没有什么关系亲密的女性!”
“我知道,他那种个性也不像是会接近女人的人。”
同样回以他古怪的神情,茜拉觉得桑恩一定是误解了自己的意思,照理说他应该懂她在说什么——“我指的情人当然不是女性……”
“……”
哪知道她此话一出,桑恩的脸色顿时黑下来,情绪比刚才更加激动,看上去就像只被激怒的猫,浑身散发着敌意:“你……你难道在说男人?!”
难不成这孩子还不知道阿诺德的性向?她还以为这是阿诺德的部下们众所周知的事情:“难道不是吗?”
“怎么可能!”
桑恩险些抑制不住愤怒吼出来,倏地跳下木栅栏,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面色铁青地怒瞠她:“你、你居然说出这种鬼话!阿诺德先生怎么可能有情人!还是……男人!”
茜拉对他愤怒的态度感到不解——或许看出来阿诺德先生是gay的人只有少数?可阿诺德手下这么多线人都死忠于他,难道不是因为他身上那种男女通杀的诡异的人格魅力吗——尽管她不认为这种“人格魅力”
有多吸引人。不过不管怎么说,她还是不想激怒了桑恩:“好吧好吧,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你还需要一碗牛奶吗……嘿桑恩!别忘了我的信!”
棕发男孩儿已经愤怒地冲向了镇子,对她的提醒充耳不闻,头也不回地离开。一手叉腰惋惜地看着他的背影,茜拉怜悯地摇了摇头,又想起了卡夫瑞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真是可惜,这对父子都被阿诺德给蛊惑了。而恼火地跑回镇子里的桑恩则是和往常一样在巷角同自己的父亲卡夫瑞碰头。由于剧烈变化的情绪和疾速的快跑,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时间说不出任何话来。卡夫瑞冷静地拍了拍他的背,对他不同于以往的情绪多少有些不解,开口时却还是直入重点:“她还是跟平时一样询问了阿诺德先生的下落?”
“嗯。”
桑恩好容易才缓过气来,狠狠点了点头,接着咬牙切齿地嘀咕:“今天还问了点别的。”
“问了什么?”
卡夫瑞闻言皱了皱眉。“她,她问阿诺德先生最近有没有见过他的情人……”
适才的愤怒在父亲面前顿时化成委屈,桑恩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眼里尽是不忿:“她还说阿诺德先生的情人是男人!她怎么能这样污蔑阿诺德先生!”
就在他的话音落下后,桑恩头一次看到卡夫瑞那张向来没有表情的脸上在某一瞬间出现的僵硬——回应桑恩的是自家父亲长时间的沉默,这种反应让男孩儿微微有些不安,正打算说些什么时,卡夫瑞才缓缓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没什么血色的双唇张合了一下,吐出镇定却隽永的话:“我知道了。这些话你就当没有听过,不要让阿诺德先生知道。”
顿了顿,他看着桑恩略带迷惑的表情,还是谨慎地补充道——“……一个字也不要说。”
被父亲严肃的态度影响,桑恩郑重地点点头,这才想起了什么,赶紧从装满了报纸的布袋里把那封信拿出来交给他:“这是她要我拜托您帮忙寄出去的,地址在西西里的瑞德庄园,收件人是艾科?瑞德。”
“西西里的艾科?瑞德?”
重复了一次这个名字,卡夫瑞眉心一紧,看了眼信封上书写的收信人姓名。艾科?瑞德……他对这个名字有印象。绝对不会有错,是彭格列家族的那个艾科?瑞德。难道这个诈骗犯还和意大利的黑手党有关系?而且如果是彭格列的话……说到底也是和阿诺德先生有关的。那么这封信就有必要交给阿诺德先生过目了。“我会处理。去工作吧。”
将信收好,卡夫瑞揉了揉桑恩的头发。男孩儿点头回应,和他道过别就回去了街边卖报,开始一天的工作。直到夜幕裹覆列支敦士登的土地时,茜拉才从农场回到镇子里,在一家小酒馆填饱了肚子便回去了公寓。农场的工作包了早餐和午餐,但以她的食量来说,那点少得可怜的工资只够解决她晚上的伙食,她甚至没有多余的积蓄给自己买一根新的发带。在她活动着筋骨从酒馆返回那幢旧公寓的途中下起了雨,加快脚步到达公寓时她也被淋湿了不少,只好拿上换洗的衣服先冲了个澡。茜拉的房间在公寓三楼的尽头,但事实上这幢公寓平时并没有多少人出入,她可以在三楼的任何房间自由行动。除了几个镇子里的主干线人以外就只有卡夫瑞时常出没在二楼的办公室——据说阿诺德其实也是经常在这里出现的,只不过她没那种能碰见他的运气罢了。冲完澡将头发擦干后,她来到三楼的走廊打量这个被茸蒙的雨水模糊的镇子,忽然听到了一点细微的动静从二楼传来。茜拉眯了眯眼,三两步跑到楼梯口朝底下望了望,却没看到二楼有任何灯光。她想起这阵子她好几次潜进二楼的办公室翻箱倒柜地想找到基石的所在,不禁觉得好笑起来——难道胆敢混进这幢公寓的小偷不只她一个?轻手轻脚地踩着锈迹斑斑的楼梯来到二楼,茜拉悄无声息地打开办公室的门闪身进去,小心翼翼地阖上门后,果真瞅见房间尽头那扇暗门被打开了,昏黄的灯光从里头洒出,照亮了房间内昏暗的一角。轻声走到暗门边,茜拉不出所料地看到了阿诺德的身影——瘦高的铂金发男人正熟稔地将外套搁置在衣架上,衬衫的肩部被淋湿了些许,漂亮的铂金色发丝却是被淋得透彻,雨水不断从发尾不堪重负地滴落。他几乎在她的目光扫向他的同时察觉到有人接近,偏首看向了她。“晚上好,阿诺德先生。没想到您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茜拉笑着对他打招呼,赶在他不满地质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他事先交代过不能靠近的二楼之前,做出惊讶的表情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哦天哪,您的头发都湿透了……您等等,我给您拿毛巾来。”
阿诺德看着她急急忙忙地跑开的身影,一时间也失去了要多说什么的兴致。他当然清楚她时刻都在关注着那块基石的动向,也知道她把这间办公室搜了好几遍——而且他也挺佩服这女人把东西的摆设恢复原状的伎俩,她几乎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不过他现在可没有时间浪费在这种小事上。要怎么捣腾是她的问题,跟他无关。回到办公桌后,阿诺德不紧不慢地坐□,视线定在桌面的两份电报上。一份来自他安插在北意大利切尔涅家族分部的卧底,一份则是来自彭格列家族。切尔涅家族对基里奥内罗家族的大规模进攻越来越集中,其中不少原因是来自于彭格列的威胁。而彭格列内部在近期也相当不稳定,由怀尔德领导的科研机构不满于彭格列现任首领的做派,将家族内部搅和得鸡飞狗跳。说到底,阿诺德关注的只有切尔涅的动态,彭格列内部的问题与他毫无关系。因而让他心情糟糕的就是来自彭格列的这份电报。彭格列那些顽固的家伙看来是内定了阿诺德这个“家族守护者之一”
的身份,家族的阶段性消息总会第一时间通知他,出了紧急事态也会给他电报。完全没有把他拒绝的态度放在眼里。暗门外传来脚步声,阿诺德从容地将两份电报搁进了办公桌的抽屉里,抬起头时不出所料地看到茜拉手里拿着毛巾出现在了视线范围里。“我来帮您吧,先生。”
她站在办公桌前想了想,还是建议道。阿诺德倚向椅背,抬了抬眼睑算是同意,接着阖上了双眼,看上去似乎有些倦意。茜拉来到他身后,小心地用毛巾替他擦干头发,已经决定要改变战略——或许她可以尝试取得这个男人的信任,这样的话就算无法在短时间内拿回那块石头,她也更有机会能够掌握它的去向。而就在她暗自打着算盘的时候,阿诺德平静的声线突然响起:“斐洛莎维多。”
双手顿时间一颤,茜拉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大惊失色地睁大了双眼,不自主地后退了半步,毛巾差点从手里滑落:“您、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