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朗大为不解,京城也有乞丐,平王、谢朗、陆元贞等人每次出行,若遇到乞丐,也定会施舍一些银子给他们。但从未有一人,象薛蘅这般,不但施舍银子衣物,还将这些脏黑的叫化子们抱在怀中,细心照料。他也从未见过这样的薛蘅,她此时,象是天下间最温柔的女子,再也没有一丝冷漠与严肃。他看着那小女孩打结了的乱发,以及黑黑的指甲,忍不住偏过头去。那小女孩却好象对他极有好感,一直跟在他身边,这时还怯怯地靠过来。谢朗冷然一个寒战,不禁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干净衣服。他犹豫了一阵,只得强忍着,将小女孩抱过来,面上却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嫌恶的表情。小女孩忽然伸手扯住谢朗的衣衫,怯怯地叫了声,&ldo;叔叔!&rdo;谢朗看着她象小猫般怯怯的眼眸,忽然心中一软,应了声,抱着她蹲到薛蘅身边,迟疑片刻,道:&ldo;蘅姐。&rdo;&ldo;嗯。&rdo;&ldo;咱们只是路过,不能管他们一辈子,给他们施舍些银子衣食就是了,你为何还要这样---&rdo;薛蘅沉默着,替所有的小叫化们检查过,才站起来。谢朗跟着站起,小女孩挣扎着跳下地,和伙伴们又打闹在了一起。薛蘅静静地望着谢朗,他有点承受不住她的目光,正要转过头去,却听她轻声说道:&ldo;我,象她这么大时,也是个叫化子。&rdo;谢朗&ldo;啊&rdo;了声,一时愣住。薛蘅望向正在打闹的小女孩,低低道:&ldo;我和她一样小,一样脏,一样被人欺负。也和她一样,渴望每天能有一口饱饭,渴望有人替我打跑那些欺负我的人,替我出气---&rdo;谢朗早听得呆了,望着那个小女孩,又看着薛蘅瘦削的双肩,无法言语,实在难以想像二十年前,这个硬朗坚强的女子,也曾有过这样小猫般的怯弱的眼神。他忽然一阵心悸,热血上涌,大声道:&ldo;蘅姐,你别难过,我来帮你出气!&rdo;他猛然转身,奔出城隍庙。薛蘅急忙追出去,却见他大步疾奔,同时撮唇而呼,奔出数条街,大白扑闪着翅膀,降落在他肩头。他冲动下奔得极快,薛蘅一时竟追他不上。二人一前一后,仍旧奔回大街上。铜锣&ldo;铛铛&rdo;敲响,喝声连连,街边百姓纷纷下跪。一顶八抬大轿煌煌然,威风八面,正是知府大人出行。谢朗怒气上冲,仰天大笑一声,身形拔起,落在街心。他双脚微分,负手而立,目光如炬,望向正赫赫行来的知府仪仗!三一、月满霜河街道两边的人群一阵惊呼,官轿也缓缓停下。差头显是吓了一跳,回过神后勃然大怒,不待轿中之人发话,已经拔刀向前,喝道:&ldo;何方小子,竟敢挡我家大人的道?!&rdo;谢朗手叉腰间,学着他的样子挺腰鼓目,喝道:&ldo;何方小子,竟敢挡我家大人的道?!&rdo;差头老成,见他似是有恃无恐,便问道:&ldo;你家大人是谁?&rdo;谢朗用手一指,&ldo;这就是我家大人!&rdo;众人随着他手指望去,却是一只白色大鸟,正顾盼有神地站在他肩头。有衙役没忍住,卟地一笑,&ldo;原来是个疯子!&rdo;差头见不能借机敲到一笔银子,也泄了气,挥手道:&ldo;来啊,将疯子赶开,别挡了大人的道。&rdo;谢朗仍旧学他的样子,挥手道:&ldo;来啊,将疯子赶开,别挡了大人的道。&rdo;此时薛蘅已经赶到,她并不上前拉住谢朗,只是站于一旁,静静地看着他。衙役们上前,有笑有骂,&ldo;死疯子,活腻了?&rdo;&ldo;臭疯子,快滚开!&rdo;谢朗巍然不动,待他们走到面前,忽然右腿一个旋风般的横扫,衙役们顿时倒了三四个。不等其他人回过神,他已右手横切,抢过一人手中衙棍,抡转如风,挑扫戳打,&ldo;啪啪&rdo;连声,所有人还没有看清楚,七八名衙役已呻吟着倒在地上。四周鸦雀无声,围观者吓得呆了。差头更是腿直哆嗦,他虽横行霸道,却有几分眼力,这青年一出手便是极高明的枪法,霜安府只怕无人能敌。&ldo;出什么事了?&rdo;阴鸷的声音从官轿内传出,差头忙趋近,低声细禀。轿帘打开,知府周之磐架子十足地下来,上下打量了谢朗一眼,拖长声音道:&ldo;你是何人?为何拦本官官轿?可知这是以下犯上,该当棒刑!&rdo;谢朗仍将他原话奉还,&ldo;你是何人?为何拦我家大人之路?可知这是以下犯上,该当棒刑?!&rdo;周算盘大怒,强行压下怒火,上下打量了谢朗一眼,见他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貌不惊人,正要发作,目光扫过谢朗肩头的大白鸟,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语气便放软了许多,&ldo;这位小兄弟,不知你家大人是---&rdo;谢朗仍然板着脸,指着大白脚上的银环,道:&ldo;这便是我家大人,被圣上御口亲封为六品&lso;威勇白郎将&rso;,现在骁卫将军谢朗谢大人麾下当差!&rdo;围观人群哄地一声议论开来。平王告捷回京,谢朗立下赫赫军功,就连他养着的那只白雕也立下汗马功劳,被圣上钦封为六品郎将,这事早在殷国传为一时佳话。此刻听说此鸟便是那只大白雕---六品威勇白郎将,个个都恨不得上前来看一眼、摸一摸才好。周算盘也算精明,上来细看,银环上镌刻着兵部印记,丝毫不假,象这等威猛且驯服的白雕更是千里无一。他连忙哈腰点头,&ldo;原来真是郎将大人,下官不知,多有得罪!&rdo;又向谢朗道:&ldo;不知小兄弟是---&rdo;谢朗眼珠望天,大喇喇道:&ldo;我乃谢将军帐下亲兵,别的事也不会干,只会替我家将军伺候白郎将大人的吃穿住行,并替大人开开道,以免被一些不知高低上下的小人给冲撞了。&rdo;周算盘虽是俞贵妃的亲戚,却是拐了几个弯的,他不过是借着她的名头,同时又仗着山高皇帝远,才在这霜安府作威作福。此刻想起谢朗二品将军、皇家准驸马的威名,连忙拍起了马屁,&ldo;原来是谢将军的爱将啊,失敬失敬。只是不知谢将军是否已驾临鄙县?下官也好前去拜会。&rdo;谢朗斜睨着他,不屑道:&ldo;将军奉旨南下巡查军务,事关机密,行踪又岂是你这区区知府所能探问的?&rdo;周知府噎了一口气,却也不敢再问,只得拍起了马屁:&ldo;是是是,下官僭越。小兄弟仪表非凡,又跟着将军大人,他日定会---&rdo;谢朗白了他一眼,打断了他的话,&ldo;废话少说,周大人不知道规矩吗?&rdo;周算盘一愣,&ldo;什么规矩?&rdo;谢朗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神情,指向大白道:&ldo;周大人你乃七品知府,我家大人乃六品郎将。尊卑有别,这满城百姓都知道给周大人下跪,难道周大人不应当给我家白大人下跪吗?&rdo;周算盘还在目瞪口呆,谢朗已极具威严、长长地&ldo;嗯&rdo;了一声,&ldo;周大人是想以下犯上,吃棒刑吗?!&rdo;周算盘万般无奈,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谢朗看也不看他,背着双手,昂首站了许久,看着他跪得快要支撑不住了,才哈哈大笑,带着大白,扬长而去。围观的数千百姓心头畅快至极,却又不敢笑出声,俱是面上憋得辛苦。待谢朗远去,周算盘垂头丧气地回转府衙,大家才哄然大笑,掌声震天。街角处,有一棵高大的槐树。槐树上,虬髯大汉坐在树叉间,仰头慢慢地喝着烈酒。看着谢朗远去的身影,呵呵笑道:&ldo;这小子不错,是条汉子!&rdo;街边,&ldo;福庆楼&rdo;二楼雅间内,紫衣女子临窗而坐,将街上发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她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酒,嫣然一笑,&ldo;众位哥哥,咱们这一趟,还真是没有白走!&rdo;她身边的青年轻声而笑,其中一人道:&ldo;一切听大小姐的吩咐。&rdo;另有一人匆匆下楼,尾随薛蘅而去。紫衣女子思忖片刻,笑得明眸生辉,&ldo;这回,可得麻烦十六哥重操旧业。&rdo;一名长得白净秀气的青年听了,心痒难熬,摩拳擦掌,&ldo;我正憋得慌,偏偏老大一直不准我胡闹,说会有损我的威严。还是跟着大小姐办事好,痛快!&rdo;雅间内,众青年挤眉弄眼,笑得越来越大声。紫衣女子微微而笑,看着远处街上薛谢二人的身影。待两人快不见了,她才回过头,满面肃然,道:&ldo;既要行事,大家就赶紧准备吧。&rdo;青年们顿时收了笑声,齐声道:&ldo;是,大小姐。&rdo;一名稍矮些的青年嘀咕道:&ldo;什么大小姐,我看过不久,要叫嫂子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