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真相&ldo;明远,当时形势那么混乱,重演一回,真能找到线索?&rdo;裴无忌看着眼前上千人,压低了声音。谢朗轻声道:&ldo;只要是人做下的事情,总会留下蛛丝马迹,就看我们能不能找出来。&rdo;裴无忌略感惊讶,细细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待曾参与&ldo;哗变&rdo;的将士将当日情形再重演一遍,谢朗俊眉微皱,挑出其中十余人,唤进屋内,细细询问。出来后,他又命将士重演一回,这才挥手令他们退去。裴无忌见他似是发现了什么一般托肘沉思,也不敢出言惊扰,忽见裴红菱在门外探头探脑,便弹出一粒豆子,正中她额头。裴红菱气得直跺脚,做了个鬼脸,跑了开去。&ldo;大哥。&rdo;谢朗抬起头来,问道:&ldo;那个师爷的尸首,现在何处?&rdo;&ldo;我看过了,他的胸口确实是被枪尖捅中,没有别的伤口。不过我始终觉得有点疑惑,便让人将他的尸首放入府衙后院的地窖中,这种大雪天,想来还没有腐烂。&rdo;谢朗把桌子一拍,&ldo;那就好!如果验尸的结果与我猜想的一样,就可以证明当日是有人蓄意激起兵变!事不宜迟,大哥,我得赶往渔州,拿到证据赶回去。你将这里的情况写明,我让大白送信给王爷,王爷好尽量为我们拖延时间。&rdo;&ldo;好。&rdo;裴无忌也兴奋起来,他迅速摊纸磨墨,一挥而就,再将信卷起来,塞入小竹筒,可转头看到正醉醺醺倒在椅中的大白,不由苦笑道:&ldo;我真是作茧自缚。&rdo;&ldo;臭小子!只有等它明天醒了再放它去送信。&rdo;谢朗也一声苦笑。&ldo;倒也不妨。&rdo;裴无忌道:&ldo;明远,你休息一晚,明天早上再走。我让宁朔的商人秘密将你带过边境,这样的话,比你绕道北面要快很多。&rdo;谢朗睁大了双眼,裴无忌哈哈一笑,拍上他的肩膀,道:&ldo;你以为宁朔军真是铜墙铁壁一块啊。你没听说过,宁朔军到哪里,宁朔商人就把生意做到哪里吗?他们神通广大,甚至能将宁朔军的军粮给倒卖出来。这段时间,他们在我大峨谷的集市上,从丹人和库莫奚人手上不知收了多少宝贝。&rdo;谢朗摇了摇头,微笑道:&ldo;看来大哥在这里当山大王也当得挺过瘾的。&rdo;&ldo;说实话……&rdo;裴无忌叹了口气,道:&ldo;比在渔州受那些小人的气强多了。我宁愿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地和敌人拼命,也不愿面对这些他妈的不知从哪里射出来的冷箭。&rdo;谢朗望着他,缓缓道:&ldo;大哥,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护好神锐军的弟兄,守好边境。今年雪大,只怕丹军不会怎么安生。&rdo;&ldo;好。&rdo;裴无忌点头,慨然道:&ldo;朝中之事,交给你。边境的事,交给我!&rdo;谢朗慢慢地举起右手,裴无忌与他击掌三下,二人相视大笑。三年的并肩作战,二人心意相通,没有过多的承诺和誓言,此时索性将一切抛开,执酒痛饮,又齐齐酣然入睡。第二日清晨被号角声惊醒,谢朗却发现屋中已不见了大白的踪迹。他急忙出屋,见裴无忌正大声命亲卫拉来座骑,又恨恨骂了几声&ldo;死丫头&rdo;。谢朗忙也上马,二人带着亲卫驰出营房,穿过静悄悄的集市,往西三四里路,听到前方呼哨声、喝彩声大作,裴无忌不由又骂了句,&ldo;死丫头!&rdo;谢朗忍不住笑道:&ldo;大哥,你一天不把红菱嫁出去,就一天不得安生。&rdo;裴无忌只觉头大如牛,叹了口气,&ldo;也要有那种不怕死的小子肯娶她才行。&rdo;又取笑起谢朗来,&ldo;先别说这死丫头,明远,你什么时候迎娶公主?只盼神锐军能早日洗清罪名,我也好去涑阳喝你的喜酒!&rdo;谢朗心头一颤,黯然神伤,狠力抽下马鞭,再驰百余步,便见前方草丘下一大群人围在一起呼喝着,其中如一团火焰般跳跃欢呼的,自然是裴红菱。顺着他们的目光,谢朗抬头,只见大白正在空中盘旋,距它不远处,一道黑影迎风翱翔。雪后的阳光格外刺眼,一刹那间,谢朗心头剧跳,险些失声唤出,&ldo;蘅姐!&rdo;等他眨了一下眼睛,看清那个黑影并非小黑,而是一只北地特有的黑鹰,他心下一沉,失望之色溢于言表。裴无忌赶上来,看看天空,又看向前方雪野中正拼命逃窜的一只野兔子,笑道:&ldo;那是里末儿养的鹰,经常在集市上耀武扬威。红菱不服气,早就说要向你借大白来杀杀她的威风。&rdo;见谢朗神色迷茫地望着空中的黑鹰,他补了一句,&ldo;里末儿是库莫奚人一个小部落族长的女儿,她们族人和汉人一贯交好,经常到边境来换一些物品回去。&rdo;谢朗却仍是呆呆地望着空中两道羽影。只听裴红菱大声呼哨,大白引吭高鸣,如闪电般冲下,那只黑鹰也急急冲下,一黑一白,几乎是并肩冲向雪地上的野兔子。眼见大白已俯冲至离地面只有两三丈处,谢朗猛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哨声,大白吓得一收翅,那只黑鹰已急速落下,利爪一开一合,将野兔子擒至半空。库莫奚人欢呼雀跃,其中一名梳着长辫的少女更是兴奋得拼命大叫。裴红菱哀嚎了一声,冲过来,一拳揍上谢朗的胸口,吼道:&ldo;谢朗,你疯了?!&rdo;谢朗&ldo;蹬蹬&rdo;退后两步。大白飞过来,他将它抱住,见它似是极不甘心,他唇边露出一缕略带苦涩的微笑,轻声道:&ldo;你让一让小黑又何妨?以后想见,可不一定见得着。&rdo;&ldo;什么小黑大黑的?!&rdo;裴红菱只觉他这话说得莫名其妙,怒道:&ldo;我可是和她赌了一匹马的,你把你的青云驹赔给我!&rdo;说着就上来揪谢朗的衣襟。&ldo;裴红菱!&rdo;裴无忌厉声大喝,裴红菱气得将鞭子运力乱抽,抽得碎雪四溅。那长辫少女走过来,嘲笑道:&ldo;裴红菱,你不会舍不得你的马,说话不算数吧?&rdo;她的殷国话说得比较标准,谢朗觉得库莫奚人能说出这么正宗的殷国话有些稀奇,不由看了她一眼。裴红菱发了一通脾气,气鼓鼓地牵过自己的座骑,将缰绳递给那长辫少女,硬梆梆道:&ldo;给你!&rdo;长辫少女得意一笑,道:&ldo;裴红菱,下次吹牛皮可不要吹得太厉害,免得吹破了,飞到天上去。&rdo;裴红菱满腔愤恨无处可泄,狠狠地瞪了谢朗一眼,却听一个极温和清雅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ldo;里末儿,把马还给她。&rdo;伴着这个声音,库莫奚人向两边退让,一名身穿普通灰皮毡裘、系着同色腰带、乌发披肩的青年缓步而出。谢朗知道库莫奚人历来是&ldo;男子披发,女子束辫&rdo;,且多身形高挑、皮肤白晳、五官清秀,可这青年男子生得未免太过俊美,乌发垂肩,头束锦带,更衬得他肤如白玉、风姿飘逸。他正细细打量这灰裘男子,里末儿已不服气地用库莫奚话嚷道:&ldo;是她输了,我为何要将马还给她?&rdo;灰裘男子用正宗的殷国话说道:&ldo;是这位军爷喝住了那白雕,不然输的是你。咱们要赢,也要赢得光明正大。&rdo;里末儿噘起嘴,却也没有再说,将缰绳递给裴红菱。裴红菱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板起脸道:&ldo;我裴红菱送出去的东西,便绝不会再要回来。&rdo;里末儿一愣,那灰裘男子淡淡一笑,道:&ldo;那我就替里末儿谢过裴姑娘赠马之情。&rdo;里末儿这下明白过来,笑着上来拉住裴红菱的手,道:&ldo;你送我马,我请你吃烤肉,走!&rdo;裴红菱素喜她豪爽,这刻便也放下心结,笑道:&ldo;好,回头我请你喝酒!&rdo;二人携手而去,裴无忌笑着摇了摇头,轻声骂道:&ldo;这个死丫头……&rdo;他回头招呼谢朗,却见他正望着那灰裘青年远去的背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ldo;明远,怎么了?&rdo;裴无忌问道。&ldo;没什么。&rdo;谢朗笑了笑,心中却觉这名库莫奚青年的风姿、气度和眼力非同一般,暗暗将他的音容相貌记了下来。库莫奚人虽是游牧小族,又极分散,多年来受丹族欺压,但这几年趁着殷丹两国交战,他们休养生息、日渐强大。若库莫奚各部落族长都有这灰裘青年一般的人品,倒真不可忽视。命大白回京城报信后,谢朗再度易容改装,混在宁朔商队之中,向大峨谷南面的殷国边境出发。临行前他托裴无忌派人过险滩寻找青云驹,务必将它妥善安置,裴无忌自是一口答应。裴无忌说的果然不假,宁朔商队过边境时,宁朔军只例行公事地随便检查了一下,暗中收了点银子,便放他们过了封锁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