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若真是天意注定,天意不可更改,求也无用;若无天意,祈祷又有何用?!&rdo;薛蘅若有所思,卖灯老者已吓得连声念佛,&ldo;阿弥陀佛,小心老天爷怪罪!&rdo;虬髯汉子哈哈大笑,将手中酒壶往背后长剑上一挂,边行边歌,大步远去。人群涌涌,他高大的身形消失在街角处,而他的歌声,却久久萦绕在众人耳际。&ldo;仗剑三千里,踏歌万水间。辗转风云路,寒光照铁衣------&rdo;谢朗对这虬髯汉子说不出的好感,只恨不能立刻结交。薛蘅站在客栈门口,喃喃念道:&ldo;若是天意,求也无用;若无天意,又向何求?&rdo;二人正短暂出神,又一把极清澈的女子声音传来,&ldo;方才何人说话唱歌?&rdo;众人齐齐转头,眼前一亮。只见说话的是个年轻女子,不过十八九岁年纪,穿着淡紫色劲装,身材适中,五官明丽,双眸漆黑闪亮。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她的额头,光洁而饱满,并衬得整个人英气勃勃。她身后站着数名年轻男子,俱是二十来岁年纪,个个身着劲装、气宇非凡。他们以众星拱月之式拥着紫衣女子,虽只七八人,但那雍然气势,竟令满街初上的华灯为之一黯。紫衣女子见众人都望着自己,并不慌怯,微微一笑,学男子般拱手,声音和悦,&ldo;在下冒昧,敢问各位,方才何人说话唱歌?&rdo;谢朗一生之中,从未见过这般美丽又不失清贵与英爽的女子。与她相比,柔嘉虽高贵,却失之娇柔;裴红菱虽豪爽,却失之顽野;秋珍珠美艳,又失之沧桑;蘅姐------他不自禁回头去看薛蘅。只见薛蘅望着那紫衣女子,面色微讶,她缓缓走下客栈的台阶,向那女子道:&ldo;那人已经离去。&rdo;&ldo;敢问大姐,他去往哪个方向?&rdo;紫衣女子微笑问道。薛蘅反问她,&ldo;不知姑娘找那人有何要事?&rdo;紫衣女子潇洒一笑,&ldo;不瞒大姐,他所说之话与所唱之曲,极对我的脾性,我忍不住想看看这人长何模样。&rdo;薛蘅微微点头,往街角一指,&ldo;他往那边去了。&rdo;紫衣女子拱了拱手,道:&ldo;多谢大姐。&rdo;她再微笑点头致意,带着身后之人往街角走去。街上人群熙熙攘攘,但说也奇怪,这紫衣女子一行,从容不迫走来,行人看见她,都纷纷让出一条路,如潮水般分开,有些人还不自觉地低下了头。不过一会,这几人便转过了街角。而人们仍不时抬头,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却又都没有去打探这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薛蘅向那女子的背影凝神注视了一会,转身便要进客栈。三十、怜我孤苦豺狼欺谢朗忙向卖灯老者道了声谢,正要跟着进客栈,人群忽然一阵噪动,不知是谁发了声喊,&ldo;周算盘要出来了!&rdo;街上人群如同捅了马蜂窝一般,都往街道两边挤,有那等挤不上台阶的,急得直跳脚。卖莲花灯的老者急得手直哆嗦,腰弯了几次都没将担子挑起来。谢朗忙一手提担,一手挪椅,帮他移至客栈廊下,老者连声致谢。薛谢二人觉得奇怪,便也不急着进客栈。过了片刻,锣鼓大盛,吆喝声响起,间或夹杂着三两人的惨嚎声。不多久,一群如狼似虎的衙役手执棍棒大摇大摆而来,见到街道上若还有没来得及闪避的人,便横扫数棒或踢上几脚。街道两旁,所有人噤若寒蝉。谢朗眉头一皱,正要喝止,却又觉得不妥,侧头看了看薛蘅。正在此时,从街道一边忽然窜出几个衣着破烂的小叫化子,他们追打着,抢着馒头,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力气太弱,跌坐在地上。还未等她爬起,衙役们已经过来,其中一人抬脚,对着小女孩肩头一踹,骂道,&ldo;臭花子,找死啊!&rdo;薛蘅眉尖一挑,那些衙役已手执棍棒打向小叫化,小叫化们被打倒在地,有的还被踩上几脚,痛嚎声声。谢朗再也忍不住,喝道:&ldo;住手!&rdo;跳了出去。走在最前面的衙役吓了一跳,未料世上竟有敢叫自己&ldo;住手&rdo;的人,他上下打量了谢朗一眼,怒道:&ldo;你是何人?竟敢拦我家老爷的道?!&rdo;卖灯老者承了谢朗的情,吓得赶紧上来抱住谢朗的腰,将他往后拖,连声向衙役道歉,&ldo;官爷恕罪,我家小子脑子有点毛病,官爷恕罪!&rdo;&ldo;原来是个疯子!&rdo;衙役对卖灯老者骂道:&ldo;还不赶紧把你家疯子关起来,找死啊!&rdo;差头在后面喝道:&ldo;老爷快出来了,还不赶紧清道!&rdo;那衙役又瞪了谢朗一眼,继续往前开道。谢朗气得挣脱老者的双手,老者满面惊惧,死命拉着他到一边,颤巍巍道:&ldo;小伙子,那是周算盘的人,你不想活了?&rdo;谢朗慢慢平静下来,问道:&ldo;老丈,周算盘是何人?&rdo;老者叹了口气,道:&ldo;你是外乡人,有所不知。周算盘便是我们霜安府的知府大人。&rdo;他压低声音道:&ldo;他大名叫周之磐。&rdo;谢朗冷哼一声,&ldo;不过是个小小七品知府,怎么出行的架势比王爷还要大!&rdo;老者叹气,低声道:&ldo;在我们霜安府,他就是王,土霸王!唉,你有所不知,这周算盘是贵妃娘娘的亲戚,所以才会这么---&rdo;谢朗心中一凛,忙问,&ldo;不知是哪位贵妃娘娘?&rdo;&ldo;弘王爷的生母,俞贵妃娘娘。&rdo;&ldo;原来是她的亲戚,怪不得---&rdo;谢朗微微点头。俞贵妃乃弘王生母,本为景安帝少年时身边的大宫女,还长景安帝几岁,后被景安帝纳为侧妃,生下长子弘王。景安帝后来虽专宠故皇后,但对俞贵妃始终有几分旧情。俞贵妃性情阴鸷、睚眦必报,就是当今皇后,也不敢得罪她。谢朗听得这周知府竟是俞贵妃的亲戚,便更恢复了冷静。老者还在说道:&ldo;周算盘本只是一个小小的帐房先生,并没有进士及第。全靠着是贵妃娘娘的远房表哥,又溜须拍马,才当到了知府。他对上司谀媚奉承,对百姓极尽欺压之能,还和城中的恶棍们联合起来,夺人家产,将许多殷实人家逼得家破人亡。你看,这些叫化子,有很多就是被他逼得流落街头的。因为他喜欢每晚打算盘,看今天又收了多少银子,所以我们都偷偷叫他&lso;周算盘&rso;。&rdo;又道:&ldo;他在霜安府横行霸道,若是出行,必要街边的百姓都回避并给他下跪才行,如若不然,就要安一个&lso;以下犯上&rso;的罪名,暴打一顿。&rdo;谢朗义愤填膺,但也知此时不宜莽撞行事,得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回京再慢慢搜集周算盘的恶行,请御史大人参他一本。他向卖灯老者拱拱手,便四处寻找薛蘅。扫了一圈没找到她,再低头,才见她正蹲在地上,将那个被衙役踹了一脚的小叫化子抱在怀中,口中不停轻哄着,&ldo;不怕不怕,小妹不怕。&rdo;谢朗忙过去,轻声道:&ldo;蘅姐,咱们进去吧。&rdo;薛蘅不理他,慢慢揭开那小叫化破烂的衣服,仔细查看她肩头伤势。谢朗稍感不耐,凑到薛蘅耳边低声道:&ldo;蘅姐,人多眼杂,咱们赶紧进去。&rdo;薛蘅还是不理他,见小女孩肩头并无大碍,松了口气。她打量着围在小女孩身边的小叫化们,从怀中掏出数吊铜板,想了想,柔声问道:&ldo;小妹妹,你家还有大人吗?&rdo;小女孩说不出话,只是点头。薛蘅将她抱起,道:&ldo;他们在哪?&rdo;其余的小叫化们七嘴八舌,&ldo;我们都住在城隍庙!&rdo;薛蘅低头看着他们,面带怜惜,轻声道:&ldo;你们带我去好吗?&rdo;小叫化们见她温柔可亲,忙都应了,带着薛蘅往前走。谢朗急了,又不便当街劝阻,只得跟上。小叫化们带着二人拐了数个弯,便到了城隍庙。薛蘅将一块碎银子递给谢朗,道:&ldo;你去买一些干净衣服和吃的东西来。&rdo;这是几天来,她首度开口和谢朗说话。谢朗莫名地高兴,忙接了银子,飞快地跑到旁边的街道上,将东西买齐,又飞快地跑了回来。庙里的叫化子们一拥而上,谢朗见他们一个个衣衫褴褛,脏得令人恶心,忙将东西往地上一放,任叫化们抢夺,并赶紧避开几步,向薛蘅喊道:&ldo;蘅姐,行了,咱们走吧。&rdo;薛蘅不知从哪里找来了软布,打了水,正给几个小叫化子擦脸。她动作轻柔温软,目光中透出疼惜之意,一个个替他们将脸洗净,又一个个将手擦干净。若是有孩子身上有瘀青之处,她又找出伤药,细细替他们搽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