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讨会一开始,陈参谋代为介绍严明信以及他的伤情,这边话音刚落,严明信就听得一人问:“干扰机目标小、度快,你是什么时候、怎么现它的位置的?”
严明信早有准备,清晰回答:“第一次看见是电磁干扰产生的一秒后,通过目测现。”
那人紧接着又问:“为什么你不在现的第一时间将干扰机击落?从空间上来看,当时你可以离开编队。”
“因为没有得到命令。”
严明信说,“干扰机和对方战斗机机身没有任何标识,我无法确认国籍,但后续对方无视我方驱逐动作,依然坚持向内6方向飞行,由此我推断是敌非友。为了尽快解除干扰和地面取得联系,我向其起攻击。”
“你的意思是说,在你机空为15ookmh,干扰机空约为5ookmh的情况下,你们对向飞行,”
那人艰难地念完了这组匪夷所思的数据,“你看清了涂有光学隐身涂层的干扰机航线,并且及时大迎角拉动机头,趁此机会依靠光学瞄准镜对其起射击?”
严明信干脆简练地回答:“对。”
这番操作,即便拆开来分成几个步骤,也很难完全依靠人力在一瞬间内完美完成。
会议室内一片沉默,陈参谋一手捏着一页文件反复比对,终年操心的眉头拧成了近乎“十”
字。
摄像机指示灯平静地闪烁着,屏幕中依旧是那个没有播放的视频,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专家乃至更多人能看得到严明信的一举一动,而他却看不到对面。
会议桌外排的凳子上坐了几个人,是当日护航编队中的几位,君洋也在其中。
严明信目光越过摄像机,看到那人身体紧绷,嘴唇紧紧地抿着,也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视线相交,君洋既没有笑意,也丝毫没有稍加回避的礼貌表示,仿佛怕眨眼的功夫里人就没了似的。
片刻的寂静后,音箱中传来少许的杂音,有人整理好麦克风后说道:“我们调阅了严明信同志的日常训练记录和实弹演习成绩,他曾多次成功击中对向飞行目标,符合此次情况。”
“各位领导,”
音箱中又传来了一个沉稳的女声,“这架无人电子干扰机被击落在白马关基地区域内,经过搜索,我们利用目前收集到的机身碎片对原机型进行了还原,这是还原后的图片。”
屏幕中央,等待播放的视频被一张三维图取而代之,图中的干扰机机腹靠近尾部,也就是动机的位置赫然有着近百个弹孔。
女声继续说道:“另外,我们取得了严明信同志在演习中模拟射击飞行器的图片。”
两张图片在屏幕中一左一右排开,工作人员将飞行器调整到同一角度后,呈现出的弹孔位置如出一辙。
以机载机枪的射而言,322在那个稍纵即逝的攻击瞬间几乎弹无虚,子弹在轰炸机赋予的高初度下枪枪穿甲,直击无人机的心脏。
外排凳子上有个年轻的飞行员压抑着声音,低呼了一声:“嚯!”
这间屋里没有外行,众人搭眼一看便心知肚明。君洋的那一导弹令它粉身碎骨毋庸置疑,但即便没有那一下,结构精密的无人机惨遭这番扫射,也命不久矣。
一个、两个,掌声渐渐响起,直到充斥屏幕内外。
研讨会结束已是半夜两点,严明信坐在车里,一路望向窗外,回想着空袭中的诸多疑点:航行记录仪解码还原后,获得的通讯音频中指挥双方一律以代号和暗语交流;价值不菲的战斗机和轰炸机没有任何表示国籍的标识,连机架编号也早被小心地抹去;借助短距起降优势,部分机型刻意在荒无人烟的小岛上停留,直到过记录仪可记录时间才出……事事处处,无不透露着“蓄谋已久”
的味道。
白马关既有储油库又有机场、机库,甚至还有外媒口中传说的隐藏式航天射中心,值得一炸的设施简直不胜枚举……想着想着,严明信想到那个一开始帮他举例解释的女声最后说的话:“隐形涂层在爆炸中所剩无几,给我们的还原和研究工作带来了很大困难。在此,我向奉天军区提出申请,希望严明信同志能够协助我们的研究工作。”
这下真的走不了了,严明信想。
二所门前的停车场上,所有军用车辆保持着相同的朝向和几乎完全一致的车距,君洋随手打把,没怎么刻意修正,就将车稳稳地融入了这只整齐划一的队伍中。
吉普熄火,周遭蓦然安静下来,严明信这才回过神,问候了一句:“累了吧?”
随着他的客套再一次有去无回,他终于醒悟:被人宠惯了的人可能真的不懂得客套。
他顺带想起,方才步出会议室后,君洋的脸色一直不太好看。
车停了,火熄了,车里的人却没有下车的意思。
君洋定定地看着前方。
那臭小子长大后原来是这个样子的,严明信想。
君洋从五官到脸庞很有冷峻的男人味儿,他猜他应当做什么表情都不会难看,只是……这样出神,大约过了男人习惯拿出来体面示人的分寸——明明白白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
“下一次……”
君洋答非所问,声音闷闷地在胸口里震荡,震得严明信耳朵直痒痒。
月光在他脸上洒下一层寂寞的冷霜,白日里受人推崇追捧的倨傲之气铅华褪尽,志在九天的拿云心事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