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生以为会等来夏侯日月的分辩,谁知夏侯日月却突然抬起眼来,痛快的承认道,“不错,的确是我安排的。”
语气之中,隐含了几分挑衅。顾长生冷声问他,“为什么要瞒着我?”
没有想到,依然会被隐瞒,会被欺骗。夏侯日月没有回答。顾长生抑郁的吐出一口气,“我为以,我们可以坦诚,没有隐瞒。”
听出顾长生话里隐含的失望,夏侯日月终于坚难的开了口,“瞒着你,是为了不让你发现一切是我安排的——,”
深吸一口气,他继续说道,“栽赃给三哥他们只是附带,我真正的目的不为这。”
顾长生的语气已隐带怒意,“是、什、么?”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心在痛:难道,夏侯日月他是有意要营造一种可怜氛围,让自己认为连兄弟都可以对他痛下杀手,以为这世上他孤苦一人,所以会愈加怜惜,从而牢牢的被绑在夏侯日月这条船上,进而为他鞠躬尽瘁直至身死?夏侯日月直视着他,一字一字说道,“我的真正目的,是为了瞒着你,让你完全不知道一切是我安排的。”
顾长生暴怒的咆哮一声,一掌击在榻上,竟在榻中生生的留下了一个掌印,一时之间,他的心里满是愤怒、失望与痛苦:——果然如此啊!十三,没有想到,你只是把我当作一个工具,利用。“之所以这么做,”
夏侯日月直直看着怒不可遏的顾长生,慢慢说道,“我要让你担心我、挂念我,为我着急,为我惊恐――我要你只想着我一个人!”
因为你,让我具备了所有的极端情感:爱恋,独占、戒备、疑惑、疯狂、嫉妒,还有……——杀机!所以,我只有如此,才有可能换来你的真心。顾长生气得全身发抖,“我还不够担心你、挂念你?”
“你是只想着我的?”
夏侯日月冷笑一声,霍地直起身,“你到底是在看十三这个人?还是透过了我在想着其他人?”
永远记得初夜时他那迷乱追思的眼――他绝不要做一个替身!更不要得到了人却得不到心!面对这个问题,顾长生无法回答。良久,他只能说,“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那语气,却是虚弱的,虚弱到连自己都不敢相信。“信心?”
夏侯日月冷冷一笑,“如果是武功学识权力钱财这些看得到摸得到的东西,我当然有信心将之牢牢掌握。因为这些凭借我的努力,我完全可以得到。可是人心――这种东西却是谁也琢磨不透。我能有什么信心?”
对你,如果我不是费尽百般心机用尽一切手段,我哪里能得到你?可是,就算是得到了你的人,为什么却总觉得你的心离我依然很远?盯视着顾长生,夏侯日月问得尖锐,“我对你而言,到底算是什么?空虚时候打发时间的小玩意?还是上官清明的影子?你又是为了什么接受我?是真的被我吸引为我心动?还是仅仅因为这张酷似上官清明的脸?”
顾长生依然无法回答。冷冰冰的笑着,夏侯日月继续问他,“是不是,因为失去了上官清明,因为亲手杀了上官清明,所以你选择了和我在一起——和长得酷似他的我在一起,这样,也就算是和他长相厮守了?”
顾长生的脸色急剧变幻着,忽的,他一把捏碎了茶杯,力量太大,以致于他的手也受了伤。但此时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此刻的反应,到底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被说中后的恼羞成怒?看着顾长生手上鲜血滴落,夏侯日月惊呼一声,也顾不得自己仍有伤在身,急忙自榻上挣扎着起来要看他的伤势。顾长生一把挥开他,狂躁不安的急步在屋中走来走去。连他自己也说不出,现在的他,到底是在气愤些什么?正在两人争执间,却听府里的总管孙鹏在屋外禀道,“爷,内廷有旨。”
于是顾长生只好换了官服出外接旨。原来,是荣华召见。站在荣华常居的畅想斋前,顾长生恭敬道,“臣顾长生恭见万岁。”
“侍剑来了?”
荣华的声音自里面传了出来,“进来吧。”
顾长生应了一声便趋步而入。荣华的精神显得很好,指了指案前的折子,他道,“你这道折子有人反对也有人赞成。朕想听听你自己的意思。”
“臣以为开设这个军事学堂,是完全必要的。”
“哦?”
顾长生毕恭毕敬的道,“臣以为,如果说主将是大脑,决策一切的话,那么普通兵卒就是手足爪牙,执行一切命令。而中层的将领们就像筋骨肌肉躯干一样,把手足爪牙跟大脑的联系加强了。就像没有筋骨肌肉躯干,人就无法存活一样,如果没有精干的中层将领,那么这一支军队就完全无法发挥它应有的作用。”
顾长生侃侃而言,“臣参与过平定柔然与北海两场战役,臣发现,我天朝的军队都是一模一样:一旦主将受损,则全军溃乱。所以当时臣立即将军队重新改编,这样,就算在战争中最高将领出现什么不测,也可立即由次级将领接替指挥。这样一来,就从根本上制止了因主将身亡而发生的溃败。但此时臣又发现:臣所统管的军队虽然有相对合理的编制,强悍的战风,但,却缺乏目光长远能从全局思考的中层将领。就拿平北海时来说,如果在臣与明王分路行进时,能有数名将官领兵游离于大部队之外,伺隙而行,随机应变,给敌人以致命打击,那么那一场战争,我朝可以减少很多时间,而一旦时间减少了,消耗的粮草等军备就可以减少,当军备的消耗降低时,整场战事所花费的钱就会减少很多。”
“所以,臣以为,我朝必须得有一批优秀的中层将领。不管是现在保家捍国,还是日后若要开疆拓土,扬我神洲天威,他们,是必不可少的!”
荣华一直只是静静的听着,在听到顾长生最后一句话时,他的目光霍地一跳,但他随即垂下眼睑呷了一口茶,沉思良久,方道,“朕看了你呈上来的关于在你军中重新组建情况的折子了。朕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军队详细分种?”
“为了专精!”
顾长生毫不犹豫的回道,“军人必须首先掌握一种专门的、最适合自己的作战技能,才能在战争中生存下来。”
荣华不冷不热的道,“但朕听说,除了你那铁甲骑和铁血卫,其他的普通士兵,都必须至少熟悉其他一个兵种的作战技能。这又是为什么?这不是跟你所说的专精相矛盾?”
顾长生道,“这是为了培养一支强悍、专业、多能的当世一流的军队。要有一支这样的军队,平时必须得采取严格的训练,必须要求士兵们不但精通熟悉本兵种的一切作战技能,还得至少熟悉其他一个兵种的作战技能。比如一个重步兵,除了精通重步兵技能外,还得至少对轻骑兵、轻步兵等任一兵种的作战技能熟悉。”
荣华饶有兴趣的问道,“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顾长生道,“这样做,在战时,如果某一兵种因意外而遭全歼时,我军就可以立即抽调人马,重新组建。如此,我们就不会完全丧失某一兵种的战斗力。这对维持军队的持续作战能力非常有效。”
荣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问,“你那个宣传兵是怎么回事?朕还从未听闻过这种兵种。而且朕还听说其中有很多落第的士子——文人,又如何能够走上战场?”
顾长生一笑,“宣传兵主要是鼓动军中士气,以及打击敌人士气。这种事情,读书人做起来最是顺手,自然得让他们来做了。”
“哦,”
荣华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又问道,“听说,你的军队里不但有医护兵,连军医也是最多的,而且薪酬也是最好的——不但厚待军医,更向朕进言开设军医学堂——你为什么如此重视军医?”
顾长生正容道,“因为臣明白:在战斗中,人和战马受伤是完全无法避免的。如果有快速而有效的即时救治,那么就可以使受伤的军士和马匹迅速恢复战斗能力。”
荣华目光炯炯的凝神听着,没有出言。“臣参加过两场大战役。臣发现,我军中死亡的将士真正死在战场上的人数极为有限,大多数都是因为在战场上受伤,因无法极时医治、或是无法得到有效医治而伤重不殆。所以,如果我军军中能有专门的医护兵,然后后方又有针对战场上的一切创伤而培养人才的学堂,那么我军的伤亡就会大大降低……”
那天下午,荣华一直听顾长生说着整个构想,直到夜深了才让他离开。荣华亲自把顾长生送出了宫,当顾长生拜谢时,他却忽然道,“明王遇剌,你好好的照顾他吧。”
顾长生心中一惊,小心的觑着荣华的神色,却见荣华神情平淡,无悲无喜。于是他胡乱的应了一声,便告退了。出了宫,顾长生往府中走去。一边走,他一边思索着荣华最后那句话,然后,他得出了一个结论:虽然皇子们各展才智各辟蹊径,同室操戈互不容情,但通过今天觐见荣华,他几乎已经可以肯定:十三,得承大位已是天心默定,而自己,似乎就是荣华为他所选的伴驾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