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传来远方白马寺的钟声,听着那宁静幽远的钟声,凝视着身旁的夏侯日月,此时顾长生的心中一片祥和,他在心中默默说道:感谢上苍,你让我所爱着的人们也都爱着我,虽然他们并不把我当作全部,但他们毕竟都爱着我。凉风息息,天空已被迷朦的暮色笼罩,天色一层层暗下来。握着对方的手,他们一步步走回客栈。回到屋中,都不愿意去做其他事,只是忘我的纠缠在一起,什么也顾不上。顾长生狠狠的亲着夏侯日月,亲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成功的让他与自己共陷欲海……在温暖的小屋内,呼吸着弥漫着淡淡花香的空气,紧拥住心爱之人,听着他发出人类最原始的呼叫声,顾长生不由意乱情迷。欢乐之后会有什么事发生?这欢乐又能持续多久?他又怎会去理会……春华轩当侍从引着叶明远走进来时,顾长生正在沙盘前专心致志的作着推理。看着这样的顾长生,叶明远的脑海里立刻浮现起他曾经告诫过自己的话:“战斗是很短暂,但是为战斗所作的准备是永远不会嫌多的!世上从来没有什么所谓‘眉头一皱,计上心头’,更没有任何人能轻轻松松赢得胜利,只有充分的准备后才可能获取胜利”
。“浅言,你来了。坐吧。”
听到动静,顾长生稍稍抬起头向他示意道,然后就没有再理会他,于是叶明远强忍住内心的焦躁,借着这空隙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除了脸色苍白、鬓边添了不少白发外,这张英俊的脸和十四年前两人初次见面时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但叶明远却清楚的知道,现在的顾长生毕竟跟以前不同了。年轻时的顾长生是恣情纵意的,而现在的他,身居高位久了,谁也无法再从这张脸上探究出一丝心事了……很久过后,顾长生终于离开沙盘,坐在椅上,他直视着叶明远,“浅言,你急匆匆前来,到底有什么事?”
叶明远急忙站起身,恭敬的回道,“臣因事务繁忙多日没来给您请安。王爷,您的身体可好?”
顾长生莞尔而笑,“勉勉强强凑合着过罢了。浅言,你这个大忙人专程过来,不是就为了问我的身体吧?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耍这些花枪了?好了好了,直说你的来意吧。”
“……臣,有事要禀。”
看着如临大敌的叶明远,顾长生失笑,“你我之间,不用那么拘束。坐下来说吧。”
“是!”
叶明远依言又坐下,腰杆依然挺得笔直,他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顾盼间自有其威势与气度。顾长生心下赞许,这些年,叶明远已经历练出来了。喝了一口参汤后,他询问道,“浅言,到底有什么事?”
知道自己的话也许会让眼前这人勃然大怒,但叶明远仍然没有丝毫犹豫,深吸一口气后,他沉声说道,“王爷,现在与罗萨开战,实属不智啊!我们现在还不能和罗萨人交战!”
顾长生不为所动,淡淡问道,“哦?为什么?”
叶明远语气凝重,“如今我军的对外重点是在南洋,与罗萨交战只会让兵力减弱。更何况,罗萨是大国,并不是吕宋之类的小国。与罗萨交战不可能会在短期内结束,臣担心如此只会让我朝陷入与罗萨持久战争的泥泞中不得脱身啊。”
自从今年春天与鞑鞑交战取得胜利后,朝廷的军刀就直指鞑鞑背后的支持者罗萨,如今正集结大军准备征讨罗萨。听到叶明远的这番话,顾长生的瞳孔猛地一缩,但他的嘴角却随即浮现出一丝轻松的笑意,“你是这么看的?”
“是的。”
叶明远抬头直直看向顾长生,语调中流露出明显的焦灼,“臣以为,我们应该集中兵力,按照原计划继续征伐南洋。现在与罗萨人动手,并没有必胜的把握。就算侥幸取胜,那也不过只是出一口恶气,完全无助于大局,反而得不偿失。”
顾长生似玩味的说道,“得不偿失?怎么讲?”
叶明远忧心忡忡,“倭国、南洋都是新定,我们在那些地方的统治并不稳固。臣担心当我朝与罗萨陷入持久战时,倭国、北海、南越、印河诸国在那个关键时刻趁机打劫,――后院起火,天下大乱,我朝军队只能四处镇压,疲于奔命。――那时候,我们也许连当初您制定的计划也无法完成啊!”
顿一顿,叶明远坚持道,“――所以,王爷啊,现在我们还不能跟罗萨人开战啊!!”
顾长生目光湛然,“浅言,这就是你的看法?那么,你又是怎么看我朝与罗萨开战后的战况?”
“臣并不看好这一战。”
“哦?”
叶明远皱眉道,“按照之前朝议的结果,我朝大军是出关与罗萨一战。而当初罗萨之所以会把鞑鞑自蒙州分裂出去,就是为了让鞑鞑做为我们与他之间的缓冲地带,成为他的天然防线。深入鞑鞑大漠是何等困难?我们劳师远征,罗萨人却是以逸待劳;而且关外大漠上,寻求敌军主力正面决战极为困难,――王爷,天时、地利都不在我们这一边啊!――这一战,我们可能完全无法讨到任何好处。就算能把他们打败,可是却不一定能将其追击全歼。如果不能重创罗萨,一劳永逸的解决其分布在漠北地区的主力,那么就算是此役战胜也毫无意义,因为只要罗萨人愿意,他们随时可以卷土重来!”
顾长生挑眉一笑,似是不以为然,“浅言,你太多虑了。这次领兵的是耿宗德耿老将军,他身边还有胡典、罗盛才这几员大将辅佐,出征的军队更是我朝精锐,不会有什么意外的。――我想,用不了多久,我们应该可以打下漠北地区,甚至可以打到木斯科城下,俘虏彼得三世。”
“王爷,您太轻敌了!”
叶明远慨然道,“罗萨这样的大国,是南洋这些小国根本无法比拟的!一旦我朝与罗萨缠斗,倭国、北海、南洋甚至印河都会蠢蠢欲动……”
出乎叶明远的意料,听到他这番话后顾长生的脸上不但没有丝毫不悦,反而很罕见的出现赞赏之色,“浅言,这些年你长进了。能够从整体出发判断局势--你完全可以独挡一面了!”
叶明远愕然。片刻后他试探着问,“难道……您其实也不看好与罗萨开战?”
顾长生微微点了点头。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叶明远不由失声道,“您既然知道此时我朝不宜与罗萨开战,那为什么对于皇上的远征计划,您仍然支持?”
对于这次远征罗萨,朝中诸人分为了两派。强硬派认为罗萨欺人太甚,所以必须还以颜色,他们纷纷主张发动一场大战以教训罗萨。而稳重派则认为如今的重心应该放在南洋上,不宜过多树敌。光明支持前者,但饶是如此,稳重派仍然不依不饶,劝阻连连。最后还是顾长生明确表示支持光明的决定后,才让战争机器迅速的运作起来。“不得不为啊。”
顾长生叹息,然后他没有继续解释,反而转开话题,“浅言,正如你所看到的一样:如今征服南洋、统治南越才是我朝对外用兵的重心,罗萨蛮子们正是觑准了这点才敢挑唆着鞑鞑人出兵。他们清楚:就算是我军平定了鞑鞑之乱,也没有余力北顾。”
虽然心中早已有数,但听到顾长生明确的说出朝廷无力北顾时,叶明远仍然吃了一惊,他踌躇着问道,“您既知道,为什么还要支持出兵?难道您不担心我军可能会出现失败?”
顾长生微微一笑,镇定的说道,“我并不担心我军可能会出现失败。”
叶明远的心刚放下来,却被顾长生随之而来的话所震惊:“我担心的是,”
顾长生的声音低沉得像来自地狱中的叹息,“在失败后耿宗德他们能撑多久?又能不能迅速反应过来败中求胜。”
他的脸上依旧带着笑,但目光却已渐渐冰冷。“王爷!”
叶明远惊呼出声,“您是说我军必败?”
“不错。”
顾长生一笑,“你不也这么看?”
听到顾长生的反问,叶明远心里一沉,刹那间他的脑海里已转过无数念头,而每一个想法都是在考虑顾长生为什么会支持这样一场他看来必败的战争。当他把无数可能成为理由的动机都排队后,他终于不解的问道,“您既然认定我军必败,那当初您为什么还要力排众议支持皇上,决定远征罗萨?”
多年相处,叶明远是太了解顾长生了――此人从不做无用功,其所做的每一件事背后必有深意。“原因很简单。”
顾长生缓缓的站起身来,慢慢的踱着,神色略显阴沉。作为曾在他身边工作、生活了十余年的得力助手,叶明远自然知道,这是顾长生说出重大决策前的征兆。“第一,必须给罗萨狠狠一击。”
顾长生转过头来,烛光的阴影令他英俊的脸上平添数分神秘莫测的意味,他不急不缓的说道,“罗萨是强国,它绝不能容忍身边有其他势力强过自己。如果不给他狠狠一击,把他打痛打怕了,那么我们随时得分出精力严密监视他,更得应付由此而来周围的恶邻们的挑战。――‘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任由心怀鬼胎的罗萨人威胁帝国的事情绝不能容许!――这一点上,皇上完全没有看错:我们和罗萨的这一仗是完全无法避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