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传来簌簌之声,似乎又开始下雪了。刘信陵面上挂着一贯的灿烂笑容,轻快道:“我若是都不能相信,殿下还能信谁?”
她直直地看着刘信陵的眼睛,面色肃穆,红唇轻启:“表哥,你明白我的意思。”
他知道糊弄不过去了,叹了一声,才道:“京仪要我做什么?”
京仪怔忪望着窗外的雪,仿佛出神。她心中本就有疑惑,母妃曾生下过两个孩子,理应身体健康,怎会轻易小产?自从得了季明决的提示,她心中更添几分肯定,直到阿颜在钟粹宫熏衣的香料盒中发现些许残余粉末,似是麝香。
宫中有谁会害有孕的董贵妃?答案呼之欲出。
母妃还需静养,她就将香料盒交给夏嬷嬷,夏嬷嬷是宫中的老人了,必定能查出些什么来。然而她等了数日,宫中却毫无动静,她疑心夏嬷嬷办事不利或是根本不把她的话放在眼里,终于耐不住性子去寻了母妃。
母妃听了她的话却反应冷淡,只让她别出去乱说。京仪只当母妃是哀莫大于心死,准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便激愤地打算直接禀报父皇。谁知却被母妃狠狠训斥了一通,死命阻拦……
“表哥,我该不该告诉父皇?”
刘信陵沉默良久,他早已猜测董贵妃小产一事必有蹊跷,但……
“京仪,表哥明白你的意思。实话跟你说,只凭一个香粉盒中的些许麝香,说明不了什么。熏衣染上了多少麝香?董贵妃平日又接触了多少?再者,你怎么证明是那一位的手笔?更何况只有物证没有人证。”
言尽于此,其实他还有很多话没说。京仪自小便是最受宠爱的长公主,在她眼中皇上自然是最爱她的,但是刘信陵旁观,秦皇后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却稳居后位多年,必有其过人之处,何况皇上皇后也算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长公主太单纯,不知道贵妃流产还牵扯到董家、秦家甚至是皇权的博弈,难怪董贵妃会阻止她冲动地将此事告知皇上。
京仪并未被这番说辞吓倒,只道:“表哥,我会找到人证的。”
她顿了一顿,又道:“安南国使团进京后,宫中会设宴招待使团、宴请朝中大臣对不对?表哥应该是宴会的主角吧?”
刘信陵立马就知道她是打算在宴会上当众揭穿皇后!
“京仪,不可!”
本半掩的小窗被她猛地推开,刺骨寒风裹挟着雪粒呼呼刮了进来,十四岁的少女唇红齿白,乌发飞扬,指尖狠狠扣入窗扉,双目红如泣血,“那我母妃呢!我未出世的弟弟便枉死了吗!”
当日她看了一眼那血肉模糊的一团,它本该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如今却枉死在狠毒妇人手中!
见她清目中蓄满泪水,刘信陵将她拥入怀中,按住她的后脑勺,良久终于妥协道:“我按你说的做便是。”
……
一场西南流民之乱差点引发大齐与安南开战,所幸有北阳侯世子从中周旋,最终两国达成和谈,安南国使团也在新年之际赶到京都,以示两国友好。
元旦前夕,大齐特在英和殿中设宴款待安南国使团,京城所有五品以上官员都得参与晚宴,一时间熙熙攘攘,歌舞升平。
帝后还未驾到,殿中的官员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声议论,刘信陵此次立下首功,身边围满前来庆贺的官员,他却有些心不在焉,喝了几杯酒后便一直盯着殿外。
殿外忽的一声“长公主驾到!”
响彻云霄,殿中人都停下喝酒、闲谈、争论的动作,齐齐往外看去——
头挽云髻斜插海棠步摇,腰佩八宝攒珠玉色宫绦,身着宝石红遍地金折枝牡丹裙的长公主由宫人搀扶着款款而来。桃花眼潋滟生波,樱桃唇不点而朱,暗香浮动满庭生光。众人皆是一惊,赶紧行礼,那惊鸿一瞥却是挥之不去。
热度不断地漫到脸上来,京仪沉着入座。只是在入座前看见她身旁本该是刘信陵,此刻却坐着身着丹青色宽袖大炮的季明决。
很快帝后一同驾临,宴会正式开始。京仪无心听安南国使团和大齐官员如何你来我往,也不在乎身旁季明决若有若无的眼光和数次欲言又止,只偶尔借敬酒的机会盯着上座的皇后。
秦皇后今日一身明黄色宫装,衬得她越发大方端庄,然京仪却知道她的言笑晏晏之下是怎样的的一副蛇蝎心肠。她杀了自己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