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黄歇。”
庸芮笑道:“可否令你的从人退在一边,让酒肆诸人离开?在下亦好与兄台共饮共醉。”
黄歇看了身边那人,摆手道:“我没有从人,他也不是我的从人。”
不想那奴隶听了这话,反而退开一边,让出门来,诸人纷纷出去。黄歇又低头喝了一杯酒,抬头看那庸芮居然还坐在面前,奇怪道:“咦,你怎么还在?”
庸芮道:“你不是说,想喝酒,想打架吗?”
黄歇又问:“你不是说,你不想喝酒,不想打架吗?”
庸芮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可是我现在忽然就想喝酒,想打架了。”
黄歇问:“你为什么想喝酒,想打架?”
庸芮苦笑:“我喜欢的姑娘嫁给了别人,还怀上了他的孩子,所以,我心里难受,却又不好与人说,只好闷在心底。”
黄歇已经喝得半醉,闻言忽然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你也是,这真真好笑。我告诉你,我也是。”
庸芮一怔:“你也是?”
黄歇呵呵笑着,举起陶瓶,再取了一个陶杯,给庸芮也倒了一杯酒,道:“是,我喜欢的姑娘嫁给了别人,还怀上了他的孩子……我、我只想杀了我自己……我若不是来得太慢,就算她嫁给了别人,我也可以把她带走。可是,可是为什么她怀上了他的孩子呢……”
庸芮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不觉也是痴了,喃喃地道:“就算她嫁给了别人,我也可以把她带走。我当日为何不敢想呢?是啊,我不敢,我都不知道她是否喜欢我……”
两人各说各的伤心事,却不知为何,说得丝丝合拍,你说一句,他敬一杯。不知不觉间,两人如喝水一般,把店家送上来的酒俱都饮尽。忽然间一声霹雳,大雨倾盆而下,天色全黑了下来。街市中人本已不多,此时避雨,更是逃得一个人影不见。原本热闹非凡的大街上,竟只余他二人还在饮酒。黄歇拿起盛酒的陶瓶,将整瓶的酒一口喝下,拍案而笑道:“痛快,痛快!”
说完,便拔剑狂歌起来:“欲从灵氛之吉占兮,心犹豫而狐疑。巫咸将夕降兮,怀椒糈而要之。百神翳其备降兮,九嶷缤其并迎。皇剡剡其扬灵兮,告余以吉故……”
庸芮也已经喝得大醉,他酒量本就不大,此刻喝得尽兴,见黄歇拔剑高歌,也不禁击案笑道:“痛快,痛快,来,我与你共舞。”
说着也拔出剑来,高歌:“有车邻邻,有马白颠。未见君子,寺人之令……”
见庸芮也拔出剑来,黄歇笑道:“这酒肆甚是狭窄,待我们出去打一场。”
说着率先一跃而出。庸芮哈哈一笑,也一跃而出。黄歇和庸芮两人执剑相斗,从酒肆中一直打到长街上。大雨滂沱,将两人身上浇了个透彻。两人方才饮酒不少,此时浑身燥热,这大雨浇在身上,反而更是助兴。当下从长街这头,打到长街那头。两人都醉得不轻,打着打着,黄歇一剑击飞了庸芮手中之剑,庸芮却也趁他一怔之机,将他的剑踢飞,两人索性又赤手空拳地交起手来,最终都滚在地上,滚了一身烂泥。黄歇和庸芮四目对看,在雨中哈哈大笑。此时两人俱已打得手足酸软,竟是站不起来,只得相互扶着肩头站起,一脚高一脚低地踩着泥水前行,手舞足蹈,狂歌放吟。黄歇用楚语唱道:“时缤纷其变易兮,又何可以淹留!兰芷变而不芳兮,荃蕙化而为茅……”
庸芮亦用秦语唱道:“阪有漆,隰有栗。既见君子,并坐鼓瑟。今者不乐,逝者其耋……”
两人也不顾别人,只管自己唱着,一直走回酒肆,也不知道是谁迎了上来,道:“公子,小心。”
此时两人俱已支撑不住,索性一头栽倒,再不复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黄歇悠悠醒来,耳中听得一个声音兴高采烈地道:“公子,你醒了?”
黄歇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模糊,他扶着头,呻吟一声,眼前的一切渐渐变得清晰。他细看那人,身躯高大形状威武,脸上却带着烙印,正是昨日被他所救的奴隶,颇觉意外:“是你?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会在这儿?”
那大汉呵呵地笑道:“这里是庸府。昨日公子与那庸公子都喝醉了,是那位庸公子的手下与我扶着公子回府,也是庸府之人相助,为公子沐浴更衣,在此歇息。”
“庸公子?”
黄歇扶着头,宿醉之后头疼欲裂,好不容易才定住心神,想起昨天那位陌路相逢,却一起喝酒打架的人来,正是姓庸。“他叫庸、庸什么……”
那大汉忙提醒道:“是庸芮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