淇葭展眉笑道:“即便能以严刑禁其口舌,又能止其腹诽么?年来她们就我所造的谣也不少了,若一桩桩都要计较,可生的闲气才多呢。”
见跪在面前的内人托药的双手不住地颤抖,她又对青羽道:“把药接过来罢,仔细别洒了。”
青羽答应,接过药请淇葭服用。淇葭看看碗中那几粒珍珠大的药丸,略略闻了闻,再问奉药的内人:“为何这药比以往的多了些香味?可是太后命人送来的?医女验过了么?”
内人答道:“上月的已服完,这一批是前日太后遣人新送的,医女已验过,未见异常。”
青羽见淇葭特意询问,便取过药稍加观察,随后也说:“是多了些淡淡的香味。”
淇葭想想,道:“这药一月制一次,许是太后据我现今状况新增了别的药材,配方与以往略有不同。但既是太后所制,一定不会有差。”
言讫,取出药丸,如往常那样一粒粒服下。十余天后,淇葭再感不适,怀孕初期恶心、呕吐、心悸等害喜症状重又出现。太医问诊未瞧出原因,特意要过太后所制药丸的方子看了,也觉药方对症,并无不妥,只道症状由淇葭体质及心绪引起,仍嘱她按时服药,静心休养。如此又过半月,淇葭害喜之状不减,人也精神不振,常恹恹地躺着,无力走动。一日深夜,中宫人均已安歇,忽听宫墙外传来女子哭声,嘤嘤哀泣着,声音原本不大,但因四处静寂,便犹显刺耳。淇葭闻声醒转,坐起唤青羽,青羽与其余几位在内侍侯的内人忙掌灯而起,问她有何吩咐。淇葭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青羽回答:“已至子时。”
淇葭再问她:“何人在外哭泣。”
众人无言以答。有一侍女开门出去看,此刻幽风起,吹得室内灯火明灭不定,那诡异的声音偏又不绝地随风飘入,如泣如诉。诸女子禁不住瑟瑟地彼此挨近,心下都有些害怕。那出门的侍女很快疾步奔回,喘着气说:“我看见一个白色的影子……朝,朝妤夫人的旧居飘去……”
青羽一惊,问:“你说的是小妤夫人居处罢?”
侍女摆首:“是妤夫人……原来的妤夫人……”
内人们相顾失色。风势不减,室内纱幕翻飞,承着灯光扫落的人影起伏飘移,众女都静默着,惟有未闭的门窗在嘎吱作响。有一内人试着去关门,但刚一阖上便被风猛地吹开,便如被人打了一般,那内人踉跄着退后数步,受惊之下顿时哭出声来:“妤夫人别找我……”
其余侍女一听也不由惊慌,有几人忍不住惊呼出声,室内顿时乱作一片。“都给我住口!”
淇葭不知何时已起身,冷冷地呵斥惊叫的内人。众人噤声,她披上罩衣,命青羽道:“提着灯笼,跟我出去。”
青羽讶然问:“王后要去哪里?”
淇葭道:“去妤夫人宫室。”
内人们大为惊诧,但见淇葭神色严肃,亦不敢有异议,青羽便率众女提宫灯随淇葭出去。自婧妤逝后,她的旧居一直无人住,而淇葭等人走近时发现,院门竟是虚掩着的。前方掌灯的两名侍女当即退后两步,不敢近前。淇葭一把接过一盏宫灯,自提着推门而入。因无人打理,院内已是衰草萋萋,阶上有苔痕,引灯照去,四壁蛛尘。淇葭沉着地一步步走进,穿过院落,行至前室外。室门是自内关闭的。淇葭停了停,伸手推开。就在这一瞬,有一黑色的小动物倏地自幽暗无光的室内奔出,先一头撞在淇葭身上,继而如迅如雷电般地冲出去,消失在院外夜色中。淇葭猝不及防,宫灯滑落,人也向后倒去。青羽等人急忙迎上前扶住,聚拢过来查其安危。而此时室内又有一白色身影一闪,悄无声息地自她们身边飘过。侍女们觉察,抬头一望,正巧见那身影轻幽幽地转过院门。众女又是一阵惊叫,两三个最为胆小的不禁跪倒在地,有的紧抓住同伴的手,有的牙关不住打颤,有的出声啜泣。“哭什么哭!”
淇葭怒斥,“莫在这里怪力乱神,那分明是个人……”
然而一阵突发的痛楚令她锁紧了眉头,双手护住腹部,无法再说下去。青羽见她颜面发青,手背手腕都异常冰凉,忙命人将她搀起,徐徐回中宫。回到内室躺下,淇葭疼痛稍减,但这一夜转侧难安。那诡异的哭声又隐约传来,声甚凄楚,时断时续地响了大半夜,而淇葭已无力去管。待到拂晓时,她忽然坐起,连声唤青羽。青羽忙答应着过去问何事,她握住青羽手,惶惶然说:“他不动了!他不动了!”
青羽愣了愣,问:“谁?谁不动了?”
淇葭眼泪夺眶而出,声音也颤抖起来:“我的孩子……他每半个时辰都会踢我次的,但现在……不动了……”
青羽也慌了神:“那,那如果是好……我去请太医……”
“不,”
淇葭坚决地摇头,含泪命道,“快去北苑,把太后请来。”
巳时刚过,太后已带着溪荪从北苑匆匆赶到,入内室细细看了淇葭,即面色凝重地出来,吩咐闻讯赶来的内宰:“快召众太医及宫中稳婆入中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