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落在赢稷的脸上,将他的脸映照得阴晴不定。黄歇在甘泉官,一直住了三个月。而芈月的病情,也在慢慢地恢复。终于,她搬回了章台宫,开始上朝议政了。而赢稷的耐心,也到了尽头。这一日,黄歇被请到承明殿,他温文镇定地上前见礼:“参见大王。”
赢稷满脸堆欢,亲自扶起他,道:“春申君,寡人接到楚国来信,说是楚王重病,希望春申君护送太子完归国探望。虽然太子完乃是质子,不得擅自离开,但寡人体谅楚君父子之情,允准你们归楚。”
黄歇道:“多谢大王。”
赢稷看着黄歇平淡的神情,反而有些不安:“子歇就不问问,楚君病势如何吗?”
黄歇道:“大王要臣来,臣便来。大王要臣走,臣便走。”
赢稷知道黄歇已经看穿自己的心思,脸色又青又红,变幻不定。不过,他毕竟身为君王,心一横,索性不再矫饰,反而平静下来:“寡人这么做,也是为了春申君着想。春申君与寡人有旧年情谊,寡人相信春申君也不愿意我母子因您而生了隔阂。”
黄歇没有说话,良久,才长叹一声:“请容臣与太后辞行。”
赢稷脸色微变,沉声道:“想来春申君应该知道,当如何说话。”
黄歇道:“尽如大王所愿,一切不是,都在黄歇身上。”
赢稷看着黄歇,忽然觉得羞愧,他知道这个人是君子,他也知道自己可以理直气壮地排斥义渠王,面对黄歇,却有些心虚:“寡人知道,子歇是君子,不是那……”
他说到这里,终于没有再说下去,这种两人心知肚明的事,不如不提。黄歇轻叹一声:“臣可以走,只是大王当知道,您不能终此一生,在这件事上与太后作对。大王与太后母子至亲,应该深知太后的脾气。望大王好自为之,不要伤了母子之情才好。”
赢稷脸一红,叹息道:“寡人明白春申君的意思。”
黄歇长揖一礼,站直身子道:“大王若是做了过头之事,只怕伤的是您母亲的心啊!人心不可伤,伤了,就悔之晚矣!”
赢稷看着黄歇,郑重还礼,眼看着黄歇还礼退出,心中隐隐有一种失落的感觉。黄歇回到章台宫,芈月见他回来,便问:“子稷找你何事?”
黄歇沉默良久,缓缓道:“楚王病重,想见太子,我得跟太子一起回去。”
芈月一怔,眉头挑起:“楚王年富力强,怎么会忽然病重了?”
以她精于权谋的头脑,自然一下子就能够想到原委,可是她不愿意去想,不愿意去面对。所以,她看着黄歇,希望黄歇能够给她一个安心的回答。黄歇面对她探询的眼神,平静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芈月听出了他语中之意,忽然心底莫名一阵惶恐,她抓紧了黄歇的手,凝视黄歇:“我可以让太子完回去,可是,子歇,你答应过不会再离开我的。”
黄歇叹息一声,看着芈月轻轻摇头:“皎皎,不要任性,到这个时候,我留下又有什么意趣呢!”
芈月固执道:“我不管。如今我既拥有这山河乾坤,难道还不能得个遂心如意吗?有没有意趣,是我的事。”
她抱住黄歇,将头轻轻埋入他的怀中,”
只要你在我眼前,我就心安了。”
黄歇伸出手去,欲去轻抚她的背部,但手还是在触到她衣服之前,停了下来。他长叹一声,轻轻地扶起芈月,两人面对面坐着,这才道:“可我不愿意,楚国才是我的归处。”
芈月脸色十分难看,道:“你是黄国后裔,楚国与你何干?”
黄歇道:“人的归处不在他出生于何处,而在于这个地方是否有他的志向所系,有他的至爱亲朋所在。就如太后也并非秦国人,却最终为了秦国挥戈向楚一样。”
芈月看着黄歇,有些恼怒:“我若执意要留你呢?”
自生病以后,黄歇搬来甘泉宫照顾她,她的脾气就开始变得有些任性和喜怒无常,似乎前半生的压抑统统要在这时候爆发似的。黄歇知她的情绪为何变化,知道她心伤义渠王之死,而将情绪移于此刻在她身边最亲近的人身上,所以一直尽量怜惜与包容她。只是此刻,他却不得不伤害于她,这个错,只能他来扛。她恨他,好过她和赢稷再面临分歧和矛盾。所有的错,让他来扛吧。黄歇看着芈月,缓缓道:“既如此,那就请太后杀了我吧。”
芈月终于忍不住,拔剑指向黄歇,喝道:“你以为我不会杀你吗?”
黄歇看着芈月,咬了咬牙,忽然道:“你可以杀了我,为义渠君报仇。”
芈月手一颤:“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