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头微拧,表情严肃。摇摇头,“夫君自有夫君的考量,身为妻子岂敢置喙。”
他是我的丈夫,他的任何决策我本不该有意见,可如今爹爹方才下葬,头七未过,便让我远走外地,这让我心头一时竟有说不出的怨怼。爹爹一生为国,辞世的时候哥哥不在身边,清鸿难道会不明白我身为女儿尽孝的心思吗?就算他为我好,我又哪来的精神散心纳凉?以我对他的了解,我不该怨他;以我将他视为丈夫的亲密,我无法不怨他。他放开我,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无语遥对冷月,身影在月光下拉的长长的,投射下一片阴影。在他身后,我幽幽的开口:“我知你心性,晏相思虑周全人尽皆知,我信你。只是,感情上我放不下爹爹,你若真想我走,也让我为爹爹守过四十九日,十六年的养育之恩,让我尽最后一分孝。”
他的表情始终冷凝着,深沉内蕴。“清鸿,当做是我求你,可好?”
他转身,目光紧紧的停在我的脸上,“凝卿,你说的,四十九日!四十九日一过,你便顺我的意到外面休养身体住些日子。不过,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无论谁上门相邀,你都以孝在身推了吧,街头行走,也尽力免了。”
没有应承,我只歪着脑袋盯着他的眼睛,忽然开口:“清鸿,你最近是否有心事?”
这些日子,他总会不经意的走神,表情隐藏着几分严肃,初始我以为是朝政扰心和家事纷乱,如今想来却不是了。他展露温文的笑意,“心事时时都有,不必挂心。”
“不是因为我吗?”
想了想,我终于说穿,“是不是那个‘并蒂花开,天下大乱’的谶言,有人不肯放过我?”
不然这防备又为了什么?他抚着我的发,幽幽又是一声叹息:“我只是担心你的身子弱受不了打击,这些日子无论给你吃什么,总是不见长丁点肉,说我不担忧怎么可能。”
“还有吗?”
我没有松口,“清鸿认为这一个理由足以欺瞒过我吗?”
这一次,他残留的最后一丝尔雅也凝结在了脸上,嘴角下拉,眼神中飘过一丝冷厉,抚着我发丝的动作停留。“我可以听你的安排。”
深锁他面容,“但是我要知道真相,所有的真相。”
“若我说我也不知呢?”
他凝重回答,唇角紧抿,每一句话都在深思许久以后方才道出,“只是心头的感觉,危险的感觉。没有证据,不能妄下定论,唯有让你远离风暴,我才能安心。”
“还记得那日遇到的前钦天监李晋吗?”
他眼中飘过冷厉,“他失踪数年,突然出现时疯疯癫癫,口吐古怪之语,将尘封往事重提,易承烈三言两语却将‘红云’宫闱私密展露。我以最快的速度将李晋锁走,但城中还是谣言四起,皇家问责爹爹,你认为其中无人主使吗?”
心头猛烈抽疼,几乎让我窒息的难以呼吸,眼前发黑,久久难以开言。揪着衣襟,剧烈的喘息着,他的手臂成了我最后攀着的浮木,“易承烈果真是要毁掉我,对吗?而你是我的夫,更在他求亲时暗中使计,他想借由我祸根的身份,让皇上怀疑你有作乱之心,对不对?”
“放心,晏清鸿民心在身,谁能奈我何?”
他的安慰听在我的耳内,不啻于五雷轰顶。功高震主的风家,民心所向的晏清鸿,谁能说皇家没有芥蒂?不想防备?我慢慢的起身,投入他的怀中,“我走,身为你妻,若不能分忧,亦不能成为你的负担。清鸿,还记得我曾经说的话吗?”
他微一愣神,我已脱离了他的怀抱,踱向桌边,默默的研起墨。手握狼毫,轻松的在纸上落下,飞舞流转间,数行字已成行。“晏门风氏,体弱无子,未能为夫家诞下香火,自请休书而出,退居风家,再无相干。”
三年,曾是我对他说过的话,可惜我与他的夫妻情分,还未及三月。冷静的回望他,手中的笔放下,手指探向一旁的朱砂。还没待按下朱砂手印,我的手腕被人猛的抓住,人已被他强势的拢回怀中,朱砂蹭上他的衣衫,如血通红。他寒着脸,拈起桌上休书,看也不看,手指过处,清脆的撕裂声响起,片片雪白飘飞,在两人间散开。“一日为晏清鸿之妻,一世为晏清鸿妻,你眼中的晏清鸿是为了明则保身牺牲妻子的人?”
声音不大,字字铿锵,让我再无反驳之力。“可被我牵连又何必?”
“夫妻同命,绝不放手!”
“清鸿……”
我偎紧了他,从他的怀中抬起头,“若是清鸿不能保全自己,夫妇相随,清鸿在哪,凝卿就陪你去哪,碧落黄泉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