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道:“美姬凭空消失,柳生屋三郎茫然四顾。”
舞台上,柳生膝行向那堆在地上的花团似的白衣裳,将那衣裳披在了一名黑衣后见身上,塑起一个人形来,仰头望着,喜不胜收。
数把中棹三味线与其余鸣物一道响起。
背景全黑。
伴奏继续。乐声中,黑暗中,一身白衣裳提着一盏白灯笼自舞台东面行出。舞台上飘起雪花,那白衣裳缓缓走着,白衣裳转过来,朝着观众,观众只能看到一双漂亮的手里抱着柳生屋三郎的头颅。
观众群中的挂声喊道:“好!”
白衣裳转过去,继续走,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一双漂亮的手里抱着个骷髅头。
观众群中的挂声喊道:“好!”
白衣裳转过去,又走了两步,舞台背景上出现一圆明月,柔柔的,清洁的白光笼罩着白衣裳,清晰地反映出白衣裳的身形轮廓,白衣裳转过来,冲观众微微一笑。
背景全黑。
黑暗中,那看不见的白色的又开始写草书:
京城中再没人见过柳生屋三郎,但许多人都在某个雪夜见过美姬。美姬一身白衣。待那雪停了,雪化了,人们才看清,那美姬自始至终穿得都是一身黑衣裳。
叮铃,叮铃。
柝!
第2o章2。1。2
悟醒尘在剧场后台的主演休息室见到了如意斋,休息室呈圆形,墙壁一圈全是人的头骨,每只头骨的两个眼窝里都放着一截蜡烛,因而室内很明亮,还很暖和。一根嵌满了腿骨的粗壮圆柱立在房间正中央。如意斋微低着头站在那立柱一侧,先前在《美姬传》里演美姬仕女的两个女孩儿正给他脱衣服,一个女孩儿半跪着解他结系在身前的卦下带,另一个女孩儿解他结系在身后的那根卦下带。悟醒尘这时才现,美姬的那身黑衣服一层叠着一层,连腰带都是黑的,可休息室里的光线再亮,悟醒尘也数不清如意斋身上到底披了多少层黑衣。那两根卦下带解下来了,女孩儿们将它们挂到了如意斋身后的衣架上,那儿已经挂着一件全黑的打卦了。如意斋按着黑色的腰封,看了眼悟醒尘:“你哑巴了?又不是第一回见面,就不用介绍了身份再开口了吧,有什么事?”
那跪在如意斋身前的女孩儿扭头瞄了瞄悟醒尘,冲他挤挤眼睛,笑出了声音。悟醒尘道:“您不会碰巧有家古董店吧?”
女孩儿还在笑,如意斋拍了下那女孩儿的肩膀,女孩儿托住了他的腰封,那腰封下的振袖衣襟敞开了,露出里头黑色的长襦袢。如意斋道:“晓月安排你来拿日记?不去店里拿,找来这里干吗?”
悟醒尘忙解释:“去过店里,也取了日记了,生了个小插曲,因而受人托付,不得不特意来和您交待一句。”
如意斋不看悟醒尘了,只道:“有话快说。”
那跪在如意斋身前的女孩儿闻言,又扭过头对着悟醒尘笑,她身上还穿着戏服,脸上的妆还没卸,一笑,鼻尖和嘴角往下掉白。粉末。如意斋拍拍女孩儿,女孩儿仰头看他,他冲女孩儿努努嘴,女孩儿从腰封里摸出根细长的烟嘴,点上,呼了一口,递给如意斋。如意斋没有上妆,他就是很白,白珍珠似的白,白到在舞台上会光。不知哪儿吹来了一阵风,烛火摇动,一些蜡烛熄灭了,烛光黯淡了,如意斋那没有表情的脸上被抹上了一层柔柔的黄光。他接过了那长烟斗,深吸一口,吐出一道青雾,从雾后头看悟醒尘。
悟醒尘道:“古董店的橱窗被人砸了,有人扔了个燃烧弹,里面陈列的书都烧了,看店的男孩儿不愿意报警,他说老板讨厌警察。”
他看着如意斋,道:“这种事情还是报警比较稳妥。”
如意斋依旧面无表情:“砸橱窗,烧书?没进店里?”
悟醒尘点了点头。如意斋咬住长烟斗,伸开了双手,女孩儿们褪下他身上的黑振袖,那黑色的长襦袢完全露出来了,襦袢的下摆收得很紧,包住他的双腿。如意斋左手拿着烟斗,右手垫在左手手肘下头,眼睛低垂着,问道:“你看到那个扔燃烧弹的人了?”
“那人穿黑斗篷,看不到脸,一米八五的个头,应该是名男性。”
悟醒尘说。
“他砸了店之后往哪里跑了?”
悟醒尘不太好意思了,抓耳挠腮:“那时候光顾着救火了,再加上店里很吵,什么东西嘀嘀嘀嘀地乱响,吵得头晕,一时没能观察到。”
如意斋问他:“你去取的那本日记没事吧?”
悟醒尘道:“博物馆的这本吗?没事。”
他道:“既然已经通知到您了,那就先告辞了。”
如意斋自己脱下了黑襦袢,他贴身还穿了身黑色的长内衬,从那团在地上的黑衣服里走了出来,女孩儿们忙着捡衣服,挂衣服,他坐在一张椅子上抽烟。休息室里只有这么一张椅子,鲜红,摆在衣架前。如意斋在那黑色的打褂前抽了几口烟,一看悟醒尘:“还有事?”
两个女孩儿都笑了,靠在衣架前起叽叽喳喳说话。悟醒尘慌忙道:“没有了,这就走,这就走。”
出了休息室,走到通往剧场的门前时,悟醒尘被守在那儿的一个侍应生给拦住了。那侍生笑眯眯地说:“客人既然已经从剧场出来了,就不能再返回去了,麻烦跟着指示牌去往出口。”
悟醒尘一看,边上墙上确实贴有指示牌,上书:单行道,此路出。一个箭头指向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