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朝文武都认为,这是件好事。
镇北侯去北地溜达一圈,今年北地百姓的收成就稳了。
只有靳大人,与镇北侯分别前一刻,还浓情蜜意,镇北侯的兵马刚消失在路口,他脸色便由晴转阴。
作为圣上爱臣之一,靳大人如今身兼数职,其一便坐在御史台,动辄以参人为乐。
自那日起,朝中人人自危。
但凡支持镇北侯去北地的大臣,无一幸免。
他仿佛杀红了眼,大事小事,都给搜个底朝天,转日变成奏折,躺在圣上案头。
圣上乐见其成,一月之内,朝中风气清肃,牛鬼蛇神都安分了。
至于剩下的时间,靳大人一头扎进书房,给爱妻写家书,一天一封,有时两到三封。
又是一个雨夜,靳以安坐在案前,灯油过半,烛火昏黄。
石竹站在廊下轻声提醒:「爷,该睡了。」
「有回信吗?」
「没有。」
靳以安沉默半天,突然在屋里走了两圈,问:「派人去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
竹石眼角一抽,「前些日子侯爷说了,江水冲垮了良田,她要在坝上待些时日。收不到信很正常。」
这些靳以安更焦虑了,「江水泛滥,如猛兽出笼,她去那干什么?北地的官都死了吗?」
正在焦头烂额之际,竹石突然出声:「来信了。」
靳以安打开门,一把抢过尚未拆信的鸽子。
回到桌前,眼神渐渐温柔,动作轻缓地抽出信卷,视若珍宝地展开来。
是熟悉的字迹,一撇一捺,磅礴壮丽。
「展信佳,我至坝上约摸数日,见百姓流离,哀鸿遍野。着人细细勘探,略寻得一二猫腻,总督指挥使赵钩行迹诡谲,或可一查。事关重大,暂秘而不宣,回京再议。」
靳以安支头,在字里行间细细品读两三遍,心中甜蜜之余,略腾起一丝失落。
这副公事公办的语气,哪里是家信?连地方问候的折子,还知道问句好。
可恨她迟钝,连个「想」字都不说,不知道瘦了还是胖了。
灯油噼啪跳动了一下。
风突然吹至案头。
掀开原本粘在一起的信纸。
靳以安突然顿住,喜色上头。
还有一张!
慢慢揭开下面那层,他才看两个字,腾地起身,撞翻了一旁的花架。
瓷片迸射,在深夜中格外清脆。
石竹闯进来,却见他家大人赤脚往外跑。
「侯爷怎么了?」他一惊。
靳以安脸色煞白,语无伦次,「坏了!快点备马!那坝上去不得!」
一张纸贸然扑在竹石脸上。
他揭开一看:
「另有一要事告知于你。我数日食不下咽,寻一医馆,才知腹中已有靳家血脉。知你担忧,我已修书一封,送回京城,向圣上告假,不日回京。念你,妻,仕宁。」
等竹石回过神,靳以安已经不见踪影。
石竹后知后觉,大喊一声:「王爷,王妃!大事不好了!」
说完,也跟着冲出去。
北地恰逢数日大雨,终日被褥潮湿。
温仕宁今日吃的不多,半夜额头突突疼起来。
大抵是有孕了,身子吃不得苦,白日议事时困顿,被赵钩钻了空子,以往她倒不会为此生闷气,如今却烦得很,情绪极不稳定。
她翻了个身,触及湿凉的被褥,不禁贪恋起靳以安的温度来。
她和他真正意义上的同床共枕,也就一个月。
靳以安不是耽于女色之人,那一个月,却给她折腾够呛。她积攒多年,羞于示人的疤痕,被靳以安尽数记在心里。
他说,美人在骨,以山河功勋为妆,盖过天下一切殊色,他取这人间独一份的美人,是幸。
明明是哄人的酸话,却被温仕宁记在心里,在无人的深夜,一字一句咀嚼个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