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壸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顿了一小会儿,然后才反问道“无论贫贱富贵,彼等无罪,何可破其家?”
“侵占田亩,逾越制度,如何无罪?且彼等罪状皆在于此,难道卞君视而不见么?”
“则是使君先纵容彼等,然后绳之以法,此与坑陷何异?!”
“不错,我就是要钓鱼执法!”
裴该竟然大笑起来,“我自垂纶,若鱼不贪饵,谁能捕之?此与法度何违?”
“虽然不违法度,却有伤上天好生之德!”
“卞君大才,竟然知道上天有德?天果有德,又为何使虏骑纵横,天子蒙尘?其实天无私无偏,无心无德,是故老子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当从世间之法,不从遐迩之天!”
“使君明日所为,未必无违法度,且前日所为,难道不是违法么?当日与我言,权也,如今看来,早有谋划!”
“我固早有谋划,专布香饵,钓此锦鲤。卞君若怪我前日相欺,该诚心致歉,然明日之所为,不可变更也!”
“我固不值使君所为!”
“无须卞君相值,也无须卞君相助,我自为可也。”
两人争吵了老半天,裴该始终说服不了卞壸,但卞壸终究是多年的官僚,他也知道事关重大,不管自己是不是赞成,使君之谋,都不能从自己这儿泄露出去,因此话语间很有分寸,并不牵涉细节。最终两人闹得不欢而散,卞壸拱一拱手,就主动告辞,退出来了。
裴度、裴寂二人赶紧俯身向卞壸行礼,卞望之也不理他们,气哼哼地就走了。裴寂朝他的背影挤了个鬼脸,然后才端正容仪,入堂来向裴该禀报“使君所需美酒,已然运至县中。”
裴该心情正不大好,随便瞥了裴寂一眼,就问“汝在淮泗,睡得可安稳么?”
裴寂闻言吓了一跳,赶紧跪下“左右不过奉了主人之命,敷衍彼等而已……”
裴该长长地透了一口气,摆摆手“我并无责怪之意——此番前往,可有收获?”
“并无更多……”
“罢了,也足够了,”
裴该点一点头,“我这便行文各坞堡,召彼等前来议事,仍由汝二人送去……”
顺便把裴度也叫进来,对他们说“度者,权也,法也;寂者,静也,安也。我固与汝二人有大期望,才会给汝等起这般佳名。汝等好生做,待我事成,不但解放汝等,且将授汝等官。”
裴度急忙表态“小人等只愿为主人奴,不愿为官。”
“胡言乱语!”
裴该一瞪眼睛,“人安有自甘为奴者乎?不过因情因势,不得不为耳,若可得解,谁不欢欣鼓舞?既与汝等佳名,便不要同乎愚氓,要有志气——司马家奴做不得官,谁云我裴家奴也做不得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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