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柔荑一寸寸温柔抚摸过他的脸,容与尽量轻柔的抓住她的手,认真凝视起,她那张年轻姣好,生气勃勃的面庞。
如她所言,或许在他年老离宫之时,她确是一个能和他相濡以沫,结伴度过余生的人。当然,倘若他真能平安的活到那个时候。
容与微微颌首,回应她一个略带歉意的微笑。
方玉笑得恬淡,“多谢您。您不必觉得过意不去,其实您就是我最好的归宿。倘若依着我的出身,绝不会碰到一个肯尊重我的男人,也不过充做个玩物罢了。所以是我何其有幸,这辈子能遇上您。”
至此,他们二人算是达成了对于未来的契约,身为红尘中两个畸零人,彼此都是对方能够相依取暖的合适人选。
“大人,您可有喜欢的人?”
临走前,方玉如是问。
容与回首看着她,眼前浮现出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仅仅想着,已然令他心底泛起一阵悸动。
肯定的点头,容与说有,“他救我性命,对我好。但这不是最要紧的。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全然信赖我的人,可以忽略掉我的身份,林容与这个人,或许只有他一个人能懂,并且愿意欣赏。这是知遇之恩,作为回报,我想我愿意做任何事,包括为他死。”
言毕走出房门,身后传来长长一叹,如同春日飞舞的杨花,融化进缱绻的春风里,或直上九天,或零落沟渠,终究是无法再寻觅踪迹的绵软无力。
及至这年仲夏,王玥一行人等到达距离京城以北的边塞大同府。大同历来号称九边重镇之首,大胤北疆前线要冲之地。
入城之时,王玥一挥马鞭,手指城门对容与说道,“女真亡辽,蒙古亡金,皆始于大同。国朝有云,大同士马甲天下。如今也是空饷甲天下了。咱们就去会会,这位号称屯兵十万的韩源韩总兵。”
韩源其人年过五十,鬓发微白,因是文臣从军,身上犹带着儒士之风。对于王玥这样深得恩宠的新任兵部侍郎,始终维持着并无一丝热度的礼貌疏离。
原因无他,不过是为着彼此并非一党。
君子朋而不党,这话原是圣人的理想,只可惜,千百年下来,理想却很难在真实的世界里得到实现。
会晤过后,一连数日,容与随王玥巡视军中各大营,以及城外驻防关隘等地,所到之处,以眼见为实,确是国朝屯兵中颇为精锐之师。
到了晚间把酒闲话之时,王玥因笑问,“这几日下来,老弟有何感受?”
容与向他道出心中所虑,“韩源未必不知咱们此行目的,面上看不出什么问题。我也看过他近日拿来的账册,但看账面,空饷的人数不过五千,这在哪个大营都算说得过去,他也必然会有一番说辞。除非你一个个的点卯。可一来这样太过明显,二来你不能突然袭击,他也就照样有备无患,大同府上下可都是他的人。”
王玥若有所思的点头,又问,“倘若依你,接下来会怎么做?”
容与想了想,一笑道,“要让他放松防备,等他掉以轻心之时,再寻找合适机会。”
王玥一拍大腿,哈哈笑道,“果然兄弟同心。既然皇上也没说让咱们什么时候回去,索性就踏实的玩上一阵罢。走,明日起先随哥哥策马打猎去。”
第88章花酒
此后数日,容与和王玥一道,几乎踏遍了城外所有可以纵马驰骋的地方,甚至还去了更远些的雁门关。
到达雁门关当日,天高云淡,南北往来的鸿雁,密如流云,延绵不断。远处重峦叠嶂,群峰挺拔,雁门城关便夹在一片陡峭山势之中。
远望天际流云,王玥问,“老弟可知雁门关因何得名?”
容与回答,“据太原志所载,雁门山既高且险,飞鸟难以越过,所幸山巅中有一缺,其形似门,鸿雁来往穿梭于此门,久而久之这里便得名雁门关。”
王玥缓缓颌首,一指远处的关隘和烽火台,“国朝在此处修筑工事,加固城墙,奈何也还是挡不住大小战事,外寇入侵。其实朝中那些大佬也都清楚,能抵御外辱的只能是人,绝不会是这些砖墙。可惜啊,人心擅变,却又是最难掌控。我总有个感觉,大胤早晚有天会亡在自己人手里,就是那些排除异己结党营私的官吏。这些人已经混成精了,不关心百姓,也不关心朝政,更加不关心皇上,谁来坐这个天下,他们照样做他们的官。反正哪个朝代,都不能没人来当官啊。”
容与无奈的笑笑,心里很认同他说的话。但论纠结愤懑程度,可远没有王玥那般感触良多。朝代更迭本就是大势所趋,即便暂时出现一两个圣明君主或者贤良臣子,也终究无法力挽狂澜。
至于此身所处的封建社会,他本人自是完全不存一点留恋。
两个人各怀心事,同望着徘徊往复的雁阵沉默不语,半晌,王玥忽地豪兴大起,朗声笑道,“老弟许久没练过箭术了罢?与为兄比试一番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