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想,裴诸城顿时释然。
“华儿,你是我的第一个女儿,从小到大金娇玉贵地养着,难免心高气傲了些。可是,攀高踩低,世情如此,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一世顺遂,总会有些起起落落,事情冷暖难定。按理说你是女孩子,不必知道这些事情,可是父亲对你期望很高,我希望你能够经受得起风浪,宠辱不惊,不要因为境遇跌入谷底,连带着你的心性都跌了下去,明白吗?以后万不可再起这种糊涂心思了!”
裴元华乖巧地应道:“女儿知错了,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嗯,华儿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父亲相信,你能够想明白这些。”
裴诸城放缓了声音,柔声道,“我知道,待选的事情对你打击很大,可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皇室中人看起来尊贵豪华,惹人艳羡,可那只是表面,内里有多少你死我活,阴谋诡计,是你无法想象的。那里面葬送着不知道多少冤魂!你没有被选上,不必卷入那些诡谲莫测的算计中,将来嫁个上进本分的夫婿,和和美美,平安顺遂地过这一辈子,那才是真正的福分。至于裴府,那是父亲的事情,你不需要多操心,明白吗?”
裴元华脸微微一红,似乎是因为听到婚事而羞涩娇赧,慢慢地垂下了头。
见她这样,裴诸城反而笑了,摸了摸她的头,道:“好了,回去好好想想我说的话,以后万不可行差踏错。”
想了想又道,“如果在外面受了委屈,回来告诉父亲,我虽然不再是镇边大将,可我裴诸城的女儿,也不是谁都能欺辱的,你要有裴家人的骨气!以后再起这种歪心思,我可就不饶你了!”
“是,多谢父亲的谅解和开导。”
裴元华福身道,“女儿这次实在错得厉害,愿意自请罚禁足,抄写女戒百篇,好给自己一个教训,谨记这次的事情,和父亲的教诲,还请父亲允许。”
“知道你是乖巧的孩子,能明白自己错了,以后就不会再犯,这些就不必了。”
裴诸城不在意地挥挥手。
裴元华坚持道:“父亲,女儿以前就是被父亲太过娇宠,才会不知天高地厚,行事鲁莽,犯下今日的大错。您以后万不能再这样娇惯女儿。女儿毕竟年纪小,不明事理,许多地方都需要父亲严加教导。不如就从这次的事情开始,让女儿记个教训!”
“好吧,既然你这样说,那就依你所言吧!”
裴诸城点点头,道,“看你的模样,脸上和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吧?回去好好休息,按时上药,免得落了疤痕,以后嫁人可要吃亏。快去吧!”
裴元华领命离去,才刚走到门口,却又被裴诸城叫住。
“华儿,你四妹妹虽然在姐妹中年纪最小,但行事却稳重有度,你不妨多向她学学,姐妹多亲近亲近,也是好事。”
裴元华神色从容,福身道:“是,女儿谨记父亲的教诲。”
出了书房,慢慢走在草木葱茏的庭院中,五月份的大夏王朝,天气已经渐渐热了起来,绿华蔓长,苍翠凝碧,放眼望去,一片深深浅浅的绿,夹杂着各色花朵,繁花如锦。裴元华慢慢地抬起头,仰望着湛蓝湛蓝的苍穹,朵朵白云漂浮在其中,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大地苍生。
裴元华微微地松了口气,随即眼眸又微微地眯起,眸光闪烁。
这次她实在太过鲁莽冲动,以至于惹出这样大的乱子,闹得几乎不可收拾。她可以肯定,绣图是叶问卿要送给九殿下的,这件事裴元歌想必早就知道,却故意不做声,看着她跳入陷阱,不但被叶问卿暴打一顿,还在父亲跟前露了端倪,差点前功尽弃。
好在,现在总算把这关过去了!
父亲肯开导她,她又自罚禁足,抄写女戒,绣图这件事总算是揭了过去。只是,从今往后,她在父亲心目中不会再是从前完美无瑕的骄傲,她虽然认了错,父亲也原宥了她,但这究竟是一根刺,以后但凡遇到应景的事情,这根刺都会提醒父亲,她这个女儿曾经多么荒唐糊涂。但是,总比父亲对她彻底失望,不再理会来得好。
这根刺拔不掉,只能任它留在父亲心中,靠她日后的表现,和时光的流逝将刺慢慢软化,直至消失。
那需要很长的时间,而在这段时间内,她最好不要有任何异动。
这次父亲之所以能够这样简单地原谅她,是因为她从前的美好形象还留在父亲心中,父亲认为她只是一时的行差踏错,纠正过来也就是了。但如果再有第二次,被父亲抓到把柄,就没有这么容易过关了。甚至,父亲可能会看破她的本性,对她彻底失望,再也不理会她这个女儿,到时候,就是她的地狱!
从庆福寺祈福归来后,她实在是昏了头了。
前十六年,她过得实在太顺遂了,父母赞赏,下人称颂,同龄人羡慕嫉妒,人人都说她才华横溢,冰雪聪明,是京城第一才女,她也被这些东西迷花了眼,真的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再加上这次祈福归来,父亲降职,章芸被贬,待选落选,种种事端夹杂在一起,重重的打击,让她失却了往日的冷静和睿智,从前的无往不利,所向披靡,又让她小看了裴元歌,先是流霜被赶,断了左右臂膀,这次更是阴沟里翻船,闹出了天大的笑话,连在父亲那里也接连折损颜面,甚至几乎失宠。
所幸,父亲的那卷蚕丝,那篮果子,如同一盘冷水,将她彻底浇醒,完全的冷静下来。
这些时日,她绝对是被油脂糊了心,居然跟裴元歌撕破脸,斗得你死我活,实在太不明智了。裴元歌是明锦的女儿,是父亲跟前最得意的人,也是个聪明伶俐,慧黠机敏的人,这样的人,怎么能够得罪?又怎么能够当面撕破脸呢?如果没有白衣庵的冲突,许多事情都未必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其实,她之前跟裴元歌说的一句话,是对的。
她们之间,并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冲突,甚至是能够互助互帮的。她裴元华所要的,是站在女子权利的巅峰,成为天底下最尊荣的女人,让所有人都跪在她的脚下!而裴元歌,就算斗画赢了她又如何?就算比她更得父亲的心又如何?她们走的路,根本就不一样,裴元歌只是一个俗女,嫁人生子,这是她一生的轨迹,除了姐妹的血缘相系外,她们以后的道路不会有任何交集。
她真是傻了,跟这样一个完全和她前程无关的人斗得你死我活。
甚至,及时裴元歌真的给五殿下作侧妃,那也是她的机遇,有了姐妹这层血缘,她才有机会真地踏入皇室的圈子,离她的目标更近三分。
其实,她们不应该争斗,她们应该联起手来,共同努力才是。裴元歌与几位殿下相熟,那本该是她的机遇,应该让裴元歌为她制造机会,亲近极为殿下才对;而裴元歌的聪明才智,应该要为她所用,助她步步高升,而不是彼此斗得你死我活,最后两败俱伤。
毕竟,如果她能够成为贵人,对裴府也是一件好事,裴元歌的身价也能跟着水涨船高,这是互惠互利的事情。
是的,这才是她应该对待裴元歌的态度。
裴元华慢慢地闭上眼睛,浑身都沐浴在明亮而微热的阳光下,刚从庆福寺回来时,她还能够清楚地看到这些,结果后面却被一时的得失蒙蔽,彻底走上了岔路,以至于落到今天的地步。还好,她醒悟得及时,虽然说现在跟裴元歌关系很僵,但并非没有弥补的余地,因为裴元歌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样对彼此都有利。
当初的章芸,也曾经被裴元歌算计,让父亲起了疑心,跟她现在的情况相似。